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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16:03 作者: 紀嬰
    弟子們被種下心魔咒,關押至南海地牢;至於身為始作俑者的掌門與各位長老,種下心魔咒後,將被送去藥王谷中,以供試藥。

    無論哪種刑罰,皆是狠辣至極。

    被剔去靈根,修士變得與常人無異,置身於暗無天日的地牢、日日受到鞭打折磨,必然苦痛難言;藥王谷中的藥人更不用說,長年累月下來,可謂生不如死。

    一切塵埃落定,被關押在地牢里的妖魔們得了樓厭的照拂,能在魔域先行住下。

    凶神惡煞的魔族們個個喜笑顏開,爭相教他們玩飛行棋。

    事畢之後,謝星搖一行人來到了離川。

    多年過去,離川中桃林依舊。

    桃枝帶露,春倚微風,青粉相映如煙如霞,只嘆物是人非。

    令謝星搖頗有些意外的是,離川廢棄多年,本應荒煙蔓草,然而放眼望去,居然和當年沒什麼不同。

    樓房規整,亭亭相依,村子入口的雜草被人精心清理過,只冒出一片淺淺的淡青。

    謝星搖心有所感,看一眼身邊的晏寒來。

    少年不置可否,微微抿了唇,算是默認。

    他一直沒忘。

    仇恨是,家也是。

    多年來始終如一地清掃故園,確保它與過去相仿,這種近乎於偏執的事,恐怕也只有晏寒來做得出來。

    「自從拜入南海仙宗,我就很久沒回來過了。」

    顧月生遙遙眺望遠處桃林,一向樂天派的笑意褪去,只余喟嘆:「離川,還真是沒變。」

    意水真人提著兩瓶酒:「這酒,應該灑去哪兒?」

    晏寒來靜默一瞬:「隨我來。」

    當年南海仙宗屠盡離川,為了不被後來人察覺貓膩,將所有靈狐的屍首挖坑掩埋。

    當晏寒來逃離地牢,終於回到離川的那天,循著死氣與怨氣,找到了那個偏僻深坑。

    謝星搖暗暗想,那時的他,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小小少年。

    深坑裡只剩下森森白骨,瘦弱的少年將它們逐一搬出,憑藉衣著與身形,一個個判斷它們生前的身份。

    然後認認真真立下墓碑,讓逝去的同族們重獲歸宿。

    那幅畫面死氣縈繞,幽異詭譎,卻令她心中難受得發悶。

    墓地位於桃林旁。

    一塊塊墓碑沉默而立,有桃花如雨落下,柔柔拂過冰冷石塊。

    墓碑上的字跡雋秀有力,矯若驚龍,但當年的晏寒來,應該並不習慣用左手寫字才對。

    瞥見她困惑的神色,晏寒來低聲:「這是後來換上的。」

    他笑了笑,語氣里隱有自嘲:「最初立碑時,我用不了右手,左手又生疏至極,寫下的字跡不堪入目。後來慢慢習慣,便重立了一碑。」

    月梵與溫泊雪買來了祭奠用的小物,韓嘯行和意水真人抱著酒罈,灑過墓前。

    顧月生幫曇光布置好法壇,小和尚雙目輕闔,念起往生咒法。

    咒聲沉沉,於他身邊凝出金光。

    金光浮空而起,如絲如縷,縈繞在寂然墓地。

    謝星搖安靜注視著半空中的金線,不動聲色,小心翼翼握住晏寒來右手。

    少年身形微僵,垂頭側目時,聽見她溫聲開口:「晏公子,能和我說說你的爹娘和同族嗎?」

    眸色倏動,好一會兒,晏寒來應她:「嗯。」

    「我爹是個劍修,平日裡總是在笑。」

    他眼中晦暗不明,勾了勾嘴角:「他有些吊兒郎當,時常同我娘開玩笑,出太陽的時候,最愛帶我變成狐狸的模樣,登上桃枝睡覺。」

    謝星搖眨眨眼,揉了揉他指骨:「那一定很舒服。」

    「嗯。」

    晏寒來垂眸:「我娘中意詩詞歌賦,也做得一手好菜。後院有個她的酒窖,每到晚春,她都要拿出一壇桃花釀——唯獨不讓我喝。」

    謝星搖:「畢竟你酒量很差勁嘛。」

    少年極淡笑笑,反握她手掌。

    這些話,在他心裡壓了不知多少年。

    離川覆滅後,兒時的記憶仿佛成為大夢一場。無人傾吐,無人訴說,每當他回想起來,都會生出遲疑,不知那究竟是真實發生過的往事,還是一段遙遠舊夢。

    今日以後,謝星搖會和他一起記得。

    順著林邊的小徑一路前行,終於來到晏寒來爹娘的墓碑前。

    謝星搖從師父那裡要來兩瓶桃花釀,小心蹲下。

    酒釀傾灑而下,桃香酒香四溢,她輕輕吸了口氣,左手拂過石碑。

    冰冰涼涼,堅固又冷硬。

    「伯父伯母,二位已經前往轉世了嗎?」

    謝星搖聲音很輕,生澀開口:「這是我師父自釀的桃花酒,味道應該不錯。南海仙宗的惡行已經傳遍整個修真界,離川得以沉冤昭雪了。」

    她一頓:「還有晏公子——」

    微風拂過桃林,惹來簌簌輕響。

    「晏公子很好,不止我,大家都很喜歡。」

    謝星搖笑了笑,聲線更低,不讓身後那人聽到:「不過悄悄說,我是最最喜歡他的那一個。伯父伯母,我會好好照顧他,不要擔心。」

    生者的低語散在風中,逝者的執念化作縷縷金絲。

    不遠處,曇光身邊的金光愈發濃郁,宛如水光瀲灩,波濤輕漾,流連於每一處石碑。

    天邊雲捲雲舒,暈開幾抹淺粉色的落霞,飛鳥自雲中掠過,靜謐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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