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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16:03 作者: 紀嬰
小時候拼命學習奧數和興趣班,長大後的課外補習從沒停下,交不到太多朋友,沒太多娛樂活動,明面上知書達禮落落大方,從「謝星搖」,變成了父母所期望看到的那個「謝星搖」。
當初月梵聽聞她從沒接觸過《卡卡跑丁車》,結結實實吃了一驚。
眼前的女人轉身離去,留少女獨自坐在房屋裡。
謝星搖看著她乖乖拿出書本紙筆,筆尖落在草稿紙上,寫不出任何字跡,停頓片刻,畫出一個跳舞的拙劣火柴人。
書桌前的女孩輕垂眼睫,漸漸蜷起身體。
房中的白熾燈光亮依舊,卻不知從何處蔓延出濃郁厚重的陰影,如線如絲,將她渾然纏繞。
「丟人現眼,叫別人看笑話。」
「不要讓爸爸媽媽失望。」
「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一個不求上進的女兒?」
「那就是年級第一的謝星搖?好厲害,聽說她從高一起,就一直特別優秀。」
陰影中不斷響起嘈雜絮語,少女被壓得幾近窒息,只能捂住耳朵,強迫自己不去聽。
倏然之間。
有人握住了那團陰影。
謝星搖神色平平,五指用力,將線團般的陰影慢慢捏緊。
她曾經活得亦步亦趨,向前僅有的動力,是「絕不能讓爸媽失望」。
但正如她對雲襄所說的那樣,身為謝星搖,那種生活她並不喜歡。
將他人的評價作為唯一準則,費盡心思為了取悅別人而活——
那不是她的人生。
心魔陰影被禁錮於掌心之中,皸裂出道道碎痕。
起初不過是細碎如絲的小小裂縫,片刻後愈來愈多、愈來愈大,宛如蛛網盤踞,壓得心魔搖搖欲墜。
似是有所感應,趴在桌前的少女茫然抬頭,眼眶通紅,隱約可見尚未乾涸的水霧。
她極少掉眼淚,偶爾被壓得喘不過氣,會一個人悄悄在夜裡哭。
謝星搖坦然對上她目光。
自她來到修真界,目睹過太多人被困於枷鎖之中。無論雲襄還是白妙言,都能往前邁開那一步,她又何嘗不可。
「覺得很累對不對?我那會兒也挺難受的——再堅持一下吧。」
與她面貌相仿的少女目露困惑,謝星搖溫聲開口:「等你再長大一些,總有機會見到更大更廣的世界,遇見更多朋友,不是在意你家境如何、有多優秀,而是真正對『謝星搖』感興趣的朋友——至於現在,如果覺得太辛苦,休息一陣子也沒問題。」
光影潰散,陰影退卻,謝星搖揚唇一笑:「因為不管別人如何評價,你本身就已經很棒啦。」
偌大空間中,陡然響起一道咔擦脆響。
被握在掌心的陰影轟然碎裂,心魔於此刻潰散無蹤。
心口的窒息感終於褪下,謝星搖卸下緊繃的力道,然而沒來得及鬆一口氣,便於片刻間怔住。
她憑藉穿越者的優勢,開著掛解開了自己的心魔,按理來說,應該能即刻脫身而出、在現實中醒來。
但熟悉的房屋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竟是另一片更為渾濁的黑暗。
……這什麼情況?
謝星搖習慣性做出防備姿態,細細回想原著里的劇情。
《天途》只詳細描寫了主人公溫泊雪的心魔,待他勘破幻境,將其破開——
對了。
溫泊雪破除心魔後,同樣也墜入了另一重幻境。
他在原文裡和月梵一路同行,兩人身中魘術時,距離很近。
於是兩重幻境產生了十分微妙的重疊,溫泊雪得以窺見月梵心中的不安與恐懼,繼而順理成章助她解開心魔,好感度大幅提升。
說回現實,魘術發作時,他們幾人身在茶樓,當時離她最近的……是晏寒來。
晏寒來將她護住,甚至將掌心貼在她後背上。
所以……這地方極有可能是屬於晏寒來的幻境。
謝星搖凝神抬頭,心中不免疑惑:
當初他們身在連喜鎮的江府,白妙言心魔發作之時,她曾短暫見過晏寒來的心魔。
那時的情景儼然一派明媚春光,晏寒來亦是天真稚童的模樣,與眼前所見相差了十萬八千里,怎麼看都對不上。
她兀自出神的間隙,許是感應到生人的氣息,幻境兩側漸漸亮起搖曳燭光。
這裡竟是一座牢房。
牢獄陰暗,四面八方不見天光。
謝星搖孑然立在中間的長廊,長廊兩邊則是一間間窄小囚牢,地上鋪著雜亂草屑,牆壁潮濕,現出濃郁深沉的鮮紅血色。
往前探去,長廊幽深,不見盡頭。
越往深處,燈火就越發暗淡,直至最後消逝不見,化作黑黝黝一團陰影,好似巨獸張開的深淵大口。
謝星搖從小到大,只在鬼屋密室里感受過如此壓抑的氛圍。
準確來說,鬼屋甚至遠不及此地的死氣沉沉。
晏寒來……曾經待在這種地方?
放眼望去,滿目皆是抓痕與早已乾涸的血跡,只需瞧上幾眼,便能叫人後背發麻。
謝星搖看得渾身不適,好不容易褪去的窒息感捲土重來,讓她不禁蹙起眉頭,抬手掩住撲面而來的血腥氣。
她沒發現晏寒來。
極大概率,他在更遠一些的深處。
牢獄之中寂寥無人,濃郁的死寂仿佛凝成實體,重重壓在胸腔上方,令人難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