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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14:12 作者: 懷瑜公子
他眸帶驚色,衝著太后等人搖了搖頭。
祁湮卻低眸苦笑出聲。
諸天神明可真是殘忍,賜他往生卻要他重又失去。
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清楚,心脈盡毀,活不了的。
宮門之下衛韞玉遙遙射來的這一箭,當真是鐵了心要他性命的。
是啊,他早該知道的,衛韞玉恨他入骨。前世她死在他懷中,臨死時那一眼,滿是恨意,他想,大抵她會化為厲鬼纏著他吧。他不懼鬼神,也曾在後來的無數次輾轉難眠的深夜,盼著她能化作厲鬼尋他復仇,至少,仇怨難解,她始終在他身邊,無論以何種形態。
而不是生死兩隔,連入他夢中都不肯。
可惜,他作孽太多,至死,無論夢境現實,都未曾再見故人一眼。
「都退下,程勁留下。」祁湮低眸看向這個前世最忠心於自己的侍衛,低聲吩咐道。
太后等人不敢惹他動怒,欲言又止後,終還是退了下去。
明黃燭火搖曳的御殿之內,安靜的可怕,只有祁湮大抵近衛親信程勁跪坐在龍榻前。
祁湮看著他右胸前的箭洞,憶起他死在自己南征金陵的江水中。
「程勁,你著人去請皇后,告訴她,祁隕中的箭上有毒,若是想要解藥,便請她帶著她所下之毒的解藥,入宮見朕。記好了,要她親自帶著解藥入宮,否則,拖到明日午時,她便只能為祁隕辦喪了。」他口中自然不會是如今的崔皇后。
祁湮話中意味清楚可知,他要衛韞玉親自入宮,也要解藥。
*
另一邊,京城城門外,十萬大軍圍了長安城門,衛韞玉帶著祁隕疾馳入營。
陳瑛遠遠瞧見他們的身影,忙迎了來。
「陳瑛,請軍醫過來。」衛韞玉翻身下馬,扶著身旁祁隕往帳中走去。
陳瑛當即便喊了人去請軍醫,自己則緊隨著祁隕和衛韞玉兩人身後入帳。
祁隕唇色蒼白,攥著衛韞玉的手腕的指節卻未松半分力道。
衛韞玉將他扶在帳中榻上,瞧他臉色心中愈加焦灼,忙回首催促道:「陳瑛,催一催軍醫。」
陳瑛也瞧出了祁隕臉色蒼白可怖,聞言當即出帳親自去請軍醫。
祁隕握著她手腕,察覺到自己幾乎周身的筋脈冰寒,僅是握著她手腕,便似乎用盡全身力氣,除此之外,無法動作分毫,甚至,腦海中的意識也有幾瞬是空白模糊的。
他清楚,自己所中之箭,有毒,且是劇毒。
可明白箭上有毒後,他第一反應卻是慶幸。
他想,幸好這毒箭未曾傷了衛韞玉分毫。
他以一身血肉護在她身後,箭雨毒藥再是可怖,又如何能傷的了她啊。
這毒劇烈,倒是祁隕,若無解藥,恐毒發之後,性命難保。
祁隕自己也察覺到了這毒的可怖,他眼下周身幾乎都無法動彈,只怕要不了多久,便沒了意識。
他眼眸緊鎖著衛韞玉,怕極了這便是此生看她的最後一眼。
「阿玉,箭上有毒,這回,我大概真的活不成了。」他聲音輕忽,落在衛韞玉耳畔,卻激得她頓時便紅了眼眶。
「混說什麼!不會的!你不會死的!」衛韞玉回握住祁隕掌心,語無倫次道。
祁隕輕笑,想撫一撫她眉眼,卻怎麼也抬不起手來。
他只能虔誠而無力的望著她,以一種近乎絕望的姿態。
衛韞玉眼眶了打轉的淚水,落在他手背,溫熱滾燙。
祁隕感受著那淚珠的溫度,恍惚想起從前。
「那時身埋冰雪荒原,我甚至不敢奢望你會在京城為我的死落一滴淚,只想著,若是能得你一聲輕嘆,大抵這一生,也算足夠了。」
他望著她一言一語低聲訴說,喉頭難免哽咽。
而衛韞玉,握著他掌心,淚珠如斷弦。
「阿玉,可是,人總是貪心的,從前你眼中從未有過我,我不敢奢求其它,只盼你稍稍能望一望我,哪怕只是片刻也好。可如今你就在我眼前,為我流淚,為我嘆息,可我卻無法像孤身在冰雪荒原時那般覺得只得一聲嘆息便夠了。」
「我多想,你心裡有我。又多怕,此後你會在漫漫餘生里忘了我。」
衛韞玉握著祁隕掌心抵在額頭,淚水濕透了他手掌,哽咽搖頭道:「不會的,不會的。」
宮門之下無數箭雨,她知道,他一直在她身後護著她。祁隕身中毒箭,卻護她未染半分血污。
她怎麼會忘了他呢,又如何能忘了他啊。
世上再沒有一個人,如祁隕這般赤誠,再沒有一個人,如他這樣,滿心滿眼都是她……
「阿玉,有沒有哪一刻,你是喜歡過我的?」他昂首問她,話音帶著無盡渴望。
話落卻突然猛咳了起來,嘔出了血。
衛韞玉慌亂無措,淚愈發的亂。
祁隕拼盡力氣,用乾淨未染血污的那隻手,撫了撫她鬢邊,輕聲道:「別怕。」
罷了,便是她從未有任何一刻是喜歡他的,那有怎樣,總之,他喜歡了她一輩子,無論她有沒有喜歡過他,他的喜歡,到死也不曾有分毫後悔動搖。
縱使此生求而不得又如何,她曾為他真心落過淚,那些遺憾,在她的淚眼朦朧中,好似都不值一提了。
一聲「別怕」話音剛落,祁隕整個人便脫力倒下,那隻手也從衛韞玉發間無力垂下,衛韞玉抬手攥著他手,聲音顫抖喊著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