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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14:12 作者: 懷瑜公子
祁隕在衛韞玉身後下了馬車,院落門後候著的奴才齊刷刷跪地叩首喚著主子。
這些奴才都是祁隕留在陳闕手上的暗衛,也是先帝駕崩之前為祁隕留下的人手。
祁隕微微頷首,示意他們起身,隨即便緩步踏入院落內,衛韞玉和十七也緊隨在他身後入內。
瞧了眼祁隕神色,又看了眼身後的奴才們,衛韞玉一咬牙,開口道:「從前表姐便是住在這處院落的,我記得那位廚娘昔日也是在這裡伺候的,今日卻沒見到她,倒是不巧。」
廚娘?祁隕聞言想起自己安插在衛韞玉府上的那個女暗衛。
十七在西北邊城時身邊還有個女暗衛,便是那廚娘,衛韞玉應當便是在那時候知曉的那個廚娘的身份。
一旁候著的十七自然也知道這事,衛韞玉話音剛落,他便回話道:「芸娘去姑蘇城辦事了,沈姑娘若是想她,命陳將軍催她儘快回來就是。」
從西北到東南這一路,祁隕待眼前這位姑娘的特殊,十七是看在眼裡的,自己主子身邊從未有過親近的姑娘,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個,便是生的像極了主子昔日的死對頭,若能讓主子添些人氣,卻也是好的。
十七如此想著,自然待衛韞玉盡心。
可他這話卻是馬匹拍到了馬蹄上,衛韞玉可不想讓廚娘回來。
她趕忙回絕:「不必不必,正事要緊。」
慌忙躲過這話題後,便藉口奔波勞累,躲到房中休息了。
好在這回兒長了心,沒徑直闖進自己舊日臥房,而是尋了個廂房落腳。
祁隕見她踏入房門,自己卻未踏入收拾妥當的另一間廂房歇息,而是往衛韞玉舊時臥房的方向走去。
他腳步遲緩,行至衛韞玉舊時房門,停步立在門前。
良久良久,始終未曾推門而入。
初陽打在他肩頭,日頭漸漸升至正空,祁隕立在此地良久,終於抬手推開房門。
久久闔著的木門陡然響起吱呀聲,祁隕身後也突然傳來腳步聲。
十七聽的腳步聲先一步往祁隕身後看去,掃了眼來人後,輕聲在祁隕耳邊提醒道:「主子,芸娘從姑蘇回來了。」
芸娘,正是祁隕此前安插在衛韞玉身邊的那位廚娘。
第28章
暗衛十七的話落在耳畔,祁隕並未回頭,只是輕聲道了句:「讓她先在外頭候著。」仍舊推開房門,往內室走去。
這房間,是衛韞玉舊時所居,祁隕從未見過是何景貌。
今日是他初次踏入此地,一眼望去卻生出熟悉之感。
只因這房間裡的擺設布局,和十年前衛國公府里衛韞玉的閨房幾乎是一般無二。時隔十年,那日國公府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好似仍在他心頭清晰落拓。
衛韞玉離開金陵歸京後,這院落里她的房間,再未有人動過。除卻些許塵灰雜落外,其餘皆是舊時模樣
陳闕依著祁隕的吩咐,將衛韞玉離開東南後空置的院落收拾出來獨獨未動衛韞玉舊時所居的這處房間。
至於祁隕緣何如此吩咐,其實也只是想看一看她住了五年的居所,是何模樣罷了。
祁隕推門之後,一入房門,便見左手旁的白瓷瓶中放著幾支已經凋零枯萎的冷梅。梅枝幹枯卻依稀還能想見它盛放之時的明艷。
往前看去,雕花軒窗下擺著一張梳妝檯,台上雜亂放著胭脂水粉,看著好似都未曾用過多少。
也是,衛韞玉在東南領兵,自然沒有多少時間用這些女子物件。
祁隕緩步向前,行至妝檯旁停下腳步,他低眸瞧著梳妝案上。
一張帶著唇跡的胭脂花片被遺忘在妝檯一角。祁隕眸光落在那胭脂花片上,指節緩緩撫過。
他在西北收到的自金陵寄去的最後一封信里,那廚娘曾提及過衛韞玉在窗下梳妝的景象。
那是她恢復女身後從金陵歸京之日,褪去一身戎裝戰甲,換上女子裙衫,對鏡貼花黃,含笑倚軒窗。
祁隕指尖一遍遍摩挲這胭脂花片,眼前仿佛浮現衛韞玉於妝檯前含笑抿著口脂的模樣。
小軒窗,正梳妝。
他低眸輕嘆。
銅鏡模糊映不清晰人的臉龐,祁隕抬首望著銅鏡中自己模糊的面容,仿佛在銅鏡中瞧見心心念念的她。
是十年前衛國公府眉眼嬌俏的小姑娘,是五年前西北月色下對月飲酒醉眼朦朧的她,是這些年來從畫像中記下的她,是書信里字裡行間描摹的她,是他腦海中一遍遍回想的她。
胭脂花片的紅色染在祁隕指尖,紅意蔓延和記憶里十年前衛韞玉的一身紅色裙衫如出一轍。
祁隕微微闔眼,在這處滿是她痕跡的寢房內,眼眸泛紅。
少時讀詩,不懂悼亡詞之痛,到了自己身上方才明白,世間再沒有什麼痛能比生死兩茫茫更讓人錐心。
「十七,你有過心上人嗎?」祁隕淡聲問身旁人道。
十七聞言微愣,似是並不明白祁隕為何問出這話,不知該如何回話,只依著本心回了句:「屬下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不敢有心上人。」
是啊,十七因暗衛出身,刀口舔血,不敢有心上人。
那當年的自己?祁隕在心中反問。
是什麼讓他不敢?又是什麼讓他膽怯?
十三歲的祁隕,身處陰暗,不敢窺光亮。衛韞玉朗朗如明月,而他,自慚陰暗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