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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14:12 作者: 懷瑜公子
她佯笑著,回絕道:「多謝十七,我這包袱不大,我自己背著就好。」
十七聞言也不再勉強,轉而指著一旁的另一駕馬匹道:「我見姑娘那日打馬而過,瞧著應是擅於騎術的,便為您備了匹馬,我家主子身子尚弱,需得乘坐馬車,我做馬夫駕車穩當,麻煩姑娘隨車駕一道護衛了。」
身為暗衛,其實並沒有什麼男女大防的觀念,他會特意給衛韞玉備馬,一時知曉她確實善於騎術,二是清楚自家主子素來喜靜,恐旁人在馬車內擾了主子休息。
可這暗衛卻沒想到,就在他話音剛落時,祁隕竟掀開了車簾。
「姑娘膝蓋既有舊疾,還是不要縱馬的好,若是姑娘不介意,可以與在下同乘馬車。」他眉眼仍帶著疲憊倦意,聲音卻十分清朗,說話時視線先掃過衛韞玉膝蓋處,才抬眸看向她。
她從未和祁隕提過腿傷,他怎麼會知道?
她頂著沈釉的身份後,從未和人提及過腿傷。當年衛韞玉曾為祁湮擋過一刀,落下了病根,可這是衛韞玉的腿疾,眼下她是沈釉,祁隕不該知曉她的腿傷。
衛韞玉眼神微冷,望向祁隕。
祁隕見她神情,面上仍溫和的笑著,他溫聲解釋道:「那日讓你尋來十七時,你在門檻處跌了一下,雖未摔倒,後來落座後卻一直揉著膝蓋,我想應當是有舊傷吧。」
他話落,衛韞玉神色鬆緩,她隱約記得自己戰慄太久,加之此前奔波受寒,膝蓋處的確有些不適,落座在祁隕跟前時,好似也是曾揉過膝蓋。
「那便多謝殿下了。」她腿傷確有舊傷,能坐馬車自然不想駕馬。
祁隕伸手扶她上了馬車,衛韞玉躬身掀開車簾,未曾察覺她身前的祁隕眸中划過流光。
兩人落座在馬車上後,暗衛掃了眼被仍下的馬,示意餘下留在西北的暗衛將馬匹帶走,隨即便駕著馬車動身離開了這小院。
暮色沉沉,小院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晃不知,馬車的車輪吱呀作響,碾過西北堅硬的土地,往長安帝京而去。
馬車內,祁隕落座在左側,頭靠著身邊馬車車壁,眉眼疲倦。
衛韞玉則落座在右側,臉上掛著毫不真實的笑意。
祁隕眉眼儘是倦意,視線卻似有若無落在衛韞玉身上。
其實他並不知曉眼前這位姑娘有腿傷舊疾,那日衛韞玉落座在他跟前時揉著膝蓋,他原本也只以為是在門檻處險些跌倒的緣故,那時他想起了衛韞玉的腿疾,想起了關於衛韞玉的舊事,卻並未將這位姑娘揉膝蓋的動作和腿疾想到一處。
畢竟她打馬疾馳不在話下,平日裡也不想腿腳不便的模樣。
可後來眼前這位姑娘,實在太像衛韞玉了,世間怎麼會有生得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呢,莫說是表姐妹,便是同胞姐妹至多也不過如此罷。
祁隕方才鬼使神差提及腿疾,卻沒想到,這姑娘當真應下。
她竟也有腿疾?祁隕想到那日她揉的是左腿,憶起衛韞玉傷的也是左腿,暗暗瞧著她的那雙眸子裡顏色沉沉。
難道,一切就都是巧合?
他的視線再遮掩,可這狹窄的車廂內,除他之外再無旁人,衛韞玉也不可能不知道落在自己身上的這道視線是祁隕的。
馬車內的暗流於靜寂無聲中翻湧,就在衛韞玉即將耐不住性子時,祁隕終於開口。
「西北寒氣入骨,在下實在頭疼難忍,不知姑娘可否勞煩姑娘讀一卷書給在下聽。」祁隕掩唇清咳眉眼倦意濃濃臉龐儘是病容。
衛韞玉聞言側首望向他,含笑應道:「自然可以,殿下想聽哪卷書?」
祁隕視線仍緊鎖著她,唇瓣輕抿,沉聲道:「走的急,馬車內並未帶什麼書卷,姑娘能想起什麼便隨意背上幾段吧。」話落後便合上眼帘,閉眸假寐。
衛韞玉瞧他閉眸,也跟著垂下了視線。
夜風吹起馬車的車簾,寒意透入車內,衛韞玉緊了緊身上衣裳,清了清嗓子,眉眼低垂,啟唇誦道——
「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儘是他鄉之客。懷帝閽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嗟呼!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孟嘗高潔,空餘報國之情;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楊意不逢,撫凌雲而自惜;鍾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
誦書聲清冷,難以尋見江南女子的吳音軟語,雖仍是口技裝出的聲音,卻和衛韞玉原本的聲音更為相像。
《滕王閣序》通篇誦完,衛韞玉身旁的祁隕眉心微擰,眼眸緊闔,瞧著好似是真睡了過去。
衛韞玉撐了好一會兒,一直盯著祁隕,見他始終都無其它動作,才終於鬆了口氣。
她無聲輕嘆,靠在另一邊的車壁上闔眼假寐,心道,虧得祁隕是沒聽過她不用口技的真正女子聲音,否則眼下只怕是要生了疑心了。
可衛韞玉不知道,許多年前,在她十五歲生辰的那個夜晚,祁隕曾在衛國公府她閨房之中,聽過她一句喃喃低語。
那時她口中喚著娘親,一聲聲喃喃著不願彎弓搭箭。
十五歲的女子聲音,嬌憨清麗,又帶著一股子與生俱來的明艷,好似聽她說話絮語之人,理所應當便要事事依她順她,只求能合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