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2023-09-22 22:14:12 作者: 懷瑜公子
她只知道,如今已然登基為帝的祁湮,要祁隕死。
說不清什麼緣故,衛韞玉想要救下祁隕的念頭格外強烈,那念頭不是出於系統任務,而是她的本心,即便沒有系統,她也想要救他。
憑什麼做盡惡事的祁湮活的好好的,憑什麼他們就要死?
後半夜裡,衛韞玉一直緊攥韁繩疾奔,被她橫放在身前的祁隕也接連不斷受著馬背上的顛簸。
軍帳設在荒野,是以衛韞玉走出營帳範圍後又疾奔許久,才瞧見了遠處的城鎮。
衛韞玉一心趕路,並未過多留意被她安置在馬背上的祁隕,也就沒能發現祁隕已經在接連不斷的顛簸中,醒了過來。
祁隕被顛的五臟六腑都疼,身上的外傷也在顛簸中崩開不斷滲著血。他是被生生疼醒的。祁隕在恢復意識的第一瞬,掀開眼帘便見自己伏在熟悉的馬匹上。
這馬喚赤血,是祁隕當年的座駕,他被祁湮派人帶去極北酷寒之地後,馬匹便被帶走,不知去向何處。
祁隕原以為自己是被扔在馬上,由馬兒帶著狂奔,正要抬手去握韁繩試圖控制馬匹,卻發現,那韁繩已然被握在旁人手中。
瞬息間,他神色驟然陰冷,猛的翻身而起,抬手扼住了身後縱馬之人的咽喉命脈。
衛韞玉剛瞧見遠方的城鎮,冷不丁便被人扼住了喉嚨,且那力道用了十成,明擺著就是要取她性命。她下意識掙扎,鬆開了韁繩,緊攥著那人的手腕,將他從馬上扯下,自己也跟著滾了下來。
兩人雙雙墜馬,只是衛韞玉砸在祁隕身上,並未受什麼傷。而先被她扯下馬來的祁隕,被迫當了墊背。他本就重傷的身體,被這一砸,直接吐了血。
衛韞玉砸在祁隕懷中,他這一吐血,血色正好染上衛韞玉側臉。
衛韞玉厭惡血色,極度厭惡。從前每每出征她都要將染血的雙手洗上數個時辰才能安心睡去。
因此,當她垂眼見臉側的血色時,幾乎是下意識的抬手想要將其拭去,眉眼間都不自覺帶著厭色。
那被扯下馬來,又被她當了墊背的祁隕,吐了血後,竟還扼著她喉嚨不放。只是他重傷在身,一擊不成後,已然沒了殺人的氣力,只是徒勞的扼住她咽喉。
衛韞玉自然也察覺到扼住自己的那隻手已然用不上力,她抬手攥住祁隕手指,一根根將他手指掰開。
「在下辛辛苦苦救殿下性命,又帶您逃亡至此,未料到您一醒來便要取在下性命,殿下如此行事,實在令人心寒。」衛韞玉說著指責埋怨之語,實則話音中並無多少責怨。
想也明白,若是自己無意識被陌生人帶走,醒來時也是下意識防備的,祁隕出手攻擊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衛韞玉將祁隕的手掙開,起身立在了一旁,低眸瞧著方才欲要取自己性命的他。
眼前的祁隕,衣衫破爛身上滿是血污,仰倒在枯草之上,唇畔猶帶血色,喘息不止,無端艷麗非常。
他抬起手背拭去唇畔血色,眉眼間隱約可見當年的桀驁,只是那份意氣蒙著層讓人難以看透的東西。
「是你救了我?」祁隕如此問道。
衛韞玉聞言微微頷首,應道:「自然。在下不遠千里至西北邊塞,將您自冰雪之下救出,又冒著性命危險帶您逃亡,雖不值當您一句謝,卻也沒想到,這番辛勞,反倒險些喪命於您手上。」
她說著話,先是抬手撫了撫自己被掐疼的頸間,才又將手遞給祁隕,試圖拉他起來。
此番動作言語,意在告訴祁隕,雖然您險些動手殺了我,但我並非心胸狹隘之人,念在您情況特殊,便不與您計較了。
可那祁隕卻是半分不領情。
祁隕抬眼看著伸向自己的那雙手,唇畔浮現苦意。
他意識模糊時,隱約瞧見了衛韞玉在他跟前,他見她赤手挖開冰雪,見她將手伸向自己,感受到她在自己懷中安睡。
他原本是準備赴死的。那日接到聖旨前,他已然聽聞她封后的消息。她成了這世間最為尊榮的女子,褪去了帶給她無數噩夢的戎裝戰甲,嫁了她心心念念的情郎,她不會知道西北苦寒之地,他念了她多少歲月。
而那些幼年照拂,少時情動,那些難以啟齒的貪念欲望,將隨他一併埋葬於冰雪荒原。
祁隕半生苦痛,唯一的那點點甜,將在旁人身側絢爛。人間於他,再無牽掛。望著那道凌遲聖旨,他腦海中想起許多年前的她,心道,死了便死了,葬於冰雪荒原,或許能換她在長安帝京一聲輕嘆,倒也挺好。
他清楚自己於她,算不得什麼,便是死也難得她一滴淚水。能換得一聲嘆息,或許都是奢望。
卻沒想到,身歷百痛埋於冰雪之下魂魄將散時,竟又瞧見記憶中的她,她雙手冰寒,卻在他心頭重燃了火光明日,那一瞬,他生了求生之念。
可此刻望著眼前陌生的人,祁隕方才明白,一切不過是場荒唐大夢。
她在長安帝京皇宮,在他皇兄身旁,她不會在他身邊,更不會在他懷中安眠。
……
祁隕微微合眼,到底未曾搭上眼前人伸向自己的手。
他掩唇重咳,在咳聲漸停時,冷冷道了句——「多事。」話音冰冷,毫無情緒。
衛韞玉伸著手,冷不丁聽得他這一句「多事」,只覺一口老血湧上心頭。原本她心中還打了許多腹稿,以應對祁隕問自己為何救他,卻沒想到,這人開口就是一句「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