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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14:12 作者: 懷瑜公子
    衛韞玉依舊是國公府世子爺,只是那位太子殿下望向她時的目光,要比往日多了許多明目張胆的繾綣。

    再之後,祁隕親眼見上元節燈火下,祁湮牽著女裝的衛韞玉在寺廟古樹上掛了相思結。

    他想,或許祁湮說的是對的——人該有自知之明。

    少年時的祁隕無法忍受心愛之人與旁人情深意重兩心相許,他在暗處望著他們一日日情濃,心如刀絞萬般苦痛,終是熬不住,自請離京戍邊。

    這一走,除卻血染御殿那日,再未歸京。

    邊城風沙不止,祁隕在無數個日夜想著長安帝京,他心頭那輪明月。

    終是求而不得,終是執念難消,終是滿心不甘……

    「衛韞玉,衛韞玉,衛韞玉……阿玉,你為何從不曾回頭望一望我?為何啊?」夢境磨人心坎,祁隕不住的呢喃。

    他的喃喃不止,終是喚醒了衛韞玉。

    衛韞玉迷迷瞪瞪醒來,發覺自己睡去後,心頭一慌,趕忙爬了起來。她醒的晚,並未聽見祁隕那一聲聲喚的摧人心肝的衛韞玉,只聽到了句「為何」。

    警惕的環視四周,確定眼下沒有威脅後,衛韞玉長嘆了聲,跟著鬆了口氣。這口氣才剛松,一低眸,便瞧見了自己衣衫不整。她慌忙將身上衣衫理了理,又背過身將裹布纏緊整好衣裳,才轉過身來。

    衛韞玉睡著後不清楚自己衣裳怎的成了這副模樣,但稍一猜測也知大抵是自己或是祁隕睡著後無意識動作所致。瞧著祁隕昏睡的模樣,她視線落在他緊擰的眉心,神思恍惚。

    衛韞玉方才夢見了四年前去西北宣旨時的景象,那時的祁隕和如今的祁隕變化甚大,這變化並不是容貌外形,而是周身籠罩的意氣。

    彼時在西北所見的祁隕,少年郎將揮斥方遒,滿目的灼灼光華,比之盛夏的烈陽也絲毫不弱。

    而今的他,眉目間卻緊籠著愁緒難以散去。即便昏著,周身都仍帶著壓抑,像是囚於灰暗地獄無力反抗的修羅惡鬼。

    兩相對比,如何能不讓人嘆惋?

    衛韞玉低嘆一聲,抬手探了探他身上溫度,確認已經恢復了正常體溫後,拍了拍他肩膀,試圖喚醒他。

    可祁隕昏睡著,神色混沌睡意沉沉,除卻眉頭愈加緊擰外,絲毫沒有清醒的兆頭。

    衛韞玉只得費力將祁隕拖起扔在馬背上,自己牽了馬出去。

    夜色正濃,兩人借著月光出帳。

    外頭大雪飄飛,衛韞玉踩在雪地上,抬首望了眼月亮。

    月過中天,時辰應當已是後半夜了。此地不能久留,趁著夜半離開是眼下最好的法子。她翻身上馬,縱馬沿著來時的路回去,待行至軍帳營處時,衛韞玉戒備的掃視了眼排列整齊的營帳方才翻身下馬。

    她總感覺有人在暗處看著自己,因此極其謹慎的又掃視了遍,直到確認無人後,方才翻身下馬。

    「噓,馬兒,你乖一些,輕步緩行莫要出聲。」話落撫了撫馬首,牽著馬兒繞著軍帳邊緣走去。

    此時夜半極為安靜,衛韞玉若是在營帳周圍縱馬,那動靜必然會驚動軍帳中的人,牽著馬輕步緩行,雖說慢些,但更為穩妥。

    她緊攥著馬繩,悄步走著,那馬兒似能通人性般,當真不曾發出聲音。衛韞玉繞著軍帳漸行漸遠,待她的身影漸漸消失時,今日拴著馬的那營帳中悄然走出了兩人。

    若是祁隕醒著,瞧見這兩人必定熟識。

    他們皆是祁隕當年在西北領兵時手下兵將,四年前祁隕安生領了奪兵權的聖旨,換了西北安寧,絲毫未動兵戎。

    他舊日部將雖多有降級,卻都平安留在了西北軍中,這兩位,在當年平安留下後,轉投了太子祁湮,四年來軍職幾升,其中官職較高的一位,如今已然是西北營中副將,在軍中地位,僅次於祁湮安插在西北軍中用來替代祁湮的親信主將。

    「岑將軍咱們今日所為,若是被京中陛下知曉,只怕……」官職較低的那位將士遠望著漸漸消失的祁隕兩人,有些遲疑道。

    那岑副將聞言低嘆了聲,悵然道:「九殿下畢竟是你我舊主,當年與突厥一戰,若不是殿下,哪還有你我今日,便是如今易主,舊恩也不能忘,咱們做不得旁的,總要保殿下性命。況且,殿下本就無意於帝位。而今陛下穩坐江山,殿下既無奪位之心,更無可借之勢,今日離開後,世人眼中的九殿下便已死在了西北軍中,日後殿下若能隱於山間平安終老,你我也能安心。」

    聽著岑副將的話,另一人慾言又止,好半晌還是住了口。

    他本想說,九殿下昔日不曾有奪位之念的確不假,可而今受此大辱九死一生,必然會恨陛下入骨,難保不會動奪位的心思。

    又轉念一想,當今陛下自出生起便被先帝冊為東宮,朝野上下經營數十載,根深勢重遠非九殿下一介妓子之子能比,如今的殿下,既失西北兵權,又重傷在身,便是有心奪位也無力翻盤,想來大齊的局勢並不會因為九殿下活著而有其它劇變。

    「那位帶走殿下的人是誰?查出來了嗎?」岑副將問身邊人道。

    「查了,只查到從滄州而來。」

    滄州?當今陛下未登基前,先帝每年都會派人從滄州送來一副畫像,那時九殿下名義上是被流放極北酷寒之地,可先帝許是念著父子情分,雖將他囚禁,但一應供應都比照著皇子,就居住在西北朔州城的一座院落內,直到先帝駕崩,新帝才將九殿下遷到那處雪域營帳,舊時殿下所居的小院也被陛下派來的欽差一把火燒了個乾淨。至於那些畫像,許是也已在大火中燒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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