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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07:08 作者: 十四闕
「我是騙他的。」
沈狐愣住,「呃?」
「這根本不是什麼三葉糜蟲,只是普通的落葉罷了。」
「哈?」
「我只不過是倒了點我妹妹菀兒閒極無聊時做的麻辣粉在上面罷了,碰到的人一時半刻會身體發麻,luǒ露在外的肌膚如火燒般痛癢。是那人自己太過畏懼三葉糜蟲天下至毒的傳聞,寧可死也不願意多受一會兒苦。」
「……」沈狐苦笑,伸手摸了摸鼻子道,「人人都道我愛騙人,其實万俟兄撒起謊來也毫不遜色啊,真是領教了。」
「如果你不會騙人,又如何懂得識破別人的騙術?」万俟兮說到此處眼眸黯了一黯,下一句話的聲音便低了許多,「曾經有人如此教我,一日不敢忘。」
沈狐將他的細微變化看入眼中,剛待開口,遠處依稀傳來車馬聲,乍聽之下,竟似有二十餘人之多!
「你的運氣還真是不錯,看來我們不必為馬匹被毒倒的事qíng發愁了。」沈狐嘆了口氣,表qíng不知道是放心還是失落,但下一刻,又立刻jīng神抖擻,連原本懶散的眼睛都一下子明亮了起來,斜揚薄唇壞壞地笑道:「喂,想不想見一下陌城第一美人?」
万俟兮揚眉,沈狐但笑不語,扭頭望向聲音來源處。
由於日已西沉的緣故,林中光線十分黯淡,然而,卻有一排亮光,隨著馬車的馳近越來越亮,最後到了跟前一看,竟是兩排手提燈籠的少女,清一色的紅襖huáng裙,容貌不俗。
然而,當他們看見走在中間的那人時,其他少女頓時仿佛不存在了,天地間,只剩下那麼一個女子,長發輕飛,星眸半垂,步步生蓮地走過來。
絕色。
万俟兮眼中泛起了些許迷離,仿佛也被這齣塵絕世的美所震撼住了,再也不能移動半分。
少女們走到近處,向兩邊分開,唯獨那絕色少女腳下不停,提燈一直走到他面前,微紅的燈光映襯著白皙如玉的臉龐,更覺秀美無儔。
「將軍府侍婢掬影,奉夫人之命,特來恭迎璇璣公子大駕。」少女深深地彎下腰去,舉止間禮數雖然周全,卻無多少熱qíng,尤其是那雙沉寂如夜的眼睛,讓人覺得前來迎接的只是具軀殼,而靈魂不在此處。
万俟兮凝視著她看了很長一段時間,久得連周遭的其他少女們都紛紛露出了驚訝之色,他這才將目光收回,還禮道:「夫人客氣了。」
掬影的聲音依舊如背書般死板,「夫人本想今日為公子接風,但公子比預計的來得晚了,若此時再過江,夜間風大làng大,恐有不妥。故命婢子在鎮上最大的孔雀樓為公子定了住處,請公子將就一晚,明日等到陌城後再重新為公子洗塵。怠慢之處,望公子見諒。」
「有勞姑娘了。」
掬影又施了一禮,轉身道:「如此請公子上車。」從頭到尾竟似完全沒有看見自家的少爺就站在客人身邊。
沈狐也不怪罪,只是撇唇自嘲道:「看來你這位貴客,比我這位主子可有分量多了。」
万俟兮沒有接話,逕自跟了過去。沈狐見他的視線完全落在掬影身上,此時不逃,更待何時?心中剛閃過這個念頭,耳旁就聽万俟兮道:「迦藍,替我提醒一下你的主子,如果他沒有忘記自己體內還扎了兩根銀絲的話,就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沈狐立刻腳跟一轉,乖乖地跟上前去。
万俟兮笑笑,掀簾上了馬車,沈狐一邊唉聲嘆氣一邊跟進去。沈迦藍將陷入昏迷的蘇姥姥也一併送入車中,自己則身影一閃,再次憑空隱沒。
夜幕下,整方空間清冷幽謐,唯有少女手中的燈籠散發出盈盈的紅光,將塵世的浮光掠影,俱籠罩其中。
緊挨著邊關重地陌城的洛鎮,便在前方。
輕佻假面
「她就是你口中所說的陌城第一美人?」
「不配麼?」
「如果我沒記錯,宓夫人來信中寫道----題柔有個妹妹,就叫掬影。」
「你的記xing很好。」沈狐笑咪咪。
万俟兮蹙起雙眉,表qíng變得有幾分凝重。
沈狐目光閃動道:「你現在是不是在想,妹妹如此絕色,那位出了事的姐姐想必也容貌不俗,一旦案件涉及美人,原因就會變得複雜得多?」
万俟兮定定地望著他,沒有接話。於是沈狐繼續說了下去,「一個自小就被賣入沈府為仆、因機靈乖巧而備受器重的美麗丫鬟,照理說應該衣食無憂,是什麼原因促使她冒那麼大的風險去偷主人的東西呢?而那對鐲子又有什麼特殊之處,為何在發現失竊後,主人竟會如此bào怒,勢要將兇手繩之以法,絕不輕饒?莫非其中另有私qíng?我猜得對麼?」
万俟兮輕笑,眼中流動著難以言述的神采,「你說漏了一點。」
「哦?」
「除卻以上外,我還在想,四少離家已有十日,為何僅在陌城外邊轉悠,不逃得更遠些?再加上方才掬影姑娘對你的態度,很難讓人不聯想一下在此案件中,你又扮演了個什麼角色?真的是那麼湊巧,謝娉婷之死與府上鐲子失竊在同時發生?」他如願以償地看著沈狐的臉由得意轉為鬱悶,眼中的神采便又增加了幾分,「只不過是一樁家僕偷盜的小事,為何卻有殺手潛伏途中要阻撓我去陌城?且寧可死也不願被我問出些什麼……正如你所說的,案件一涉及到美人,會複雜得多,如果再牽扯到人命的話,則更耐人尋味。四少不覺得事qíng開始變得很有趣了麼?」
沈狐怔忡了半天,最後輕轉眼珠,點頭道:「有道理。我有預感,万俟兄此行絕對會遇到更多更有趣的事qíng,而且其中還有與你今後的命運息息相關的……我們,要不要先來打個賭?」喑啞的語音,如無形的網般慢慢散開,悠悠迴繞,再綿綿收緊,一點點地向他靠近,一雙眼眸出奇的亮,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盯緊他,像狩獵者發現了極好的獵物一般,滿是興奮,倍顯危險,最後幾個字,幾乎是貼著万俟兮的耳朵吐出來的,無論聲音還是姿態都曖昧到了極點,眼看他的唇就要貼上万俟兮的肌膚時----
「咚!」
沈大少爺的後腦勺本日二度撞上車壁,發出比前次更慘烈的響聲來。
一旁原本一直昏迷著的蘇姥姥被驚醒,睜開眼睛惶恐道:「公子,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万俟兮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迦藍,進來給你家少爺上藥吧。」
「……」
*** ***
抵達洛鎮已是戌時,寒冬雖至,但此地仍未下雪,一路上,街道整潔寬敞,兩旁店鋪林立,鎮子雖小,繁華卻絲毫不輸於天閣。
遠遠便見一串斗大的燈籠,上書「孔雀樓」三個大字,紅底鑲金,夜色中看上去搶眼之極。才剛到門口,便有店夥計早早搶門而出,將踏板放於車旁,扶眾人下車。輪到万俟兮時,万俟兮身子一側,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他的手,自行走下。
樓高三層,正中牆上雕刻著一幅巨大的孔雀開屏圖,端的是富麗堂皇。整個大廳都已被包下,西北首搭了個小台,台上兩女子正在彈琵琶,見万俟兮進去,齊齊停了彈奏起身行禮。
待眾人入座後,掬影示意夥計上菜,並難得地親自斟酒道:「公子遠來辛苦,這第一杯酒就由婢子代夫人敬公子。請----」
万俟兮剛舉起酒杯,街外突然傳來一陣鬼哭láng嚎般的嘶叫聲,依稀聽出喊的乃是,「從前有個楊美人,兄弟國忠把大唐毀,今有美艷的宓夫人,全家惡霸欺洛鎮……」
一時間,廳內的沈府家僕們全變了臉色,沈狐則是滑稽地挑起了嘴角,擺明了事不關己看好戲。唯獨掬影,鎮定自若道:「人若太出名,就會招來嫉妒,市井瘋話,公子聽過就罷吧。」說罷朝兩個琵琶女拍手,兩女會意,一同調高曲調,將那聲音掩蓋了下去。再過一會兒,外面的嘶喊聲徹底消失了,想必是被沈府家僕給拖走了。
万俟兮不禁多看了掬影一眼,姐姐出了那樣的事,做妹妹的卻能形不於色,真不知她是天xing如此淡漠,還是有苦難言隱忍不發。
就在這時,兩個琵琶女突然飛身下台,從琵琶中「唰」地拔出匕首,如閃電般刺向万俟兮!
蘇姥姥大驚失色,顧不得自己剛解完毒,身體依然虛弱,「砰」地翻起桌子正要護在少爺身前,一道紅光飄過,兩女子頓時向後栽倒。
那紅影不停,出手如電,「喀咔」幾聲將她們的腕骨盡數折斷,然後回過身來,裝做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地舉杯道:「公子受驚了,掬影該死,請公子恕罪。」
明亮的燈光映著她的紅衣huáng裙、沉沉秋瞳,冰雪般清雅絕俗。
是掬影。
看來這個婢女,不但心思靈敏、處事鎮定,便連武功,也相當好。
蘇姥姥一個箭步衝上前揪住其中一個琵琶女質問道:「你們是誰?為什麼要襲擊我家公子?」
琵琶女們斷了雙手,疼得滿頭大汗,直咬著牙呻吟不止,就是不吭一個字。蘇姥姥厲聲道:「我勸你們還是乖乖回答得好,是誰派你們來的?就這樣的武功,也敢來刺殺我們公子,真是送死……」猶在喋喋恐嚇時,一直坐著沒有動的万俟兮以手支頜,開口淡淡道:「姥姥,你太仁慈了。」
蘇姥姥怔了一下,很快領悟過來,應聲道:「是!」
大廳東側靠窗有一排欄杆,本是供客人喝酒時憑欄眺望之用,蘇姥姥將其中一人拖到那裡,用繩子把她的手反過背捆綁在欄杆之上,又將雙腳也綁了一併綁上去,如此一來,該名琵琶女只能維持向後仰身的姿勢,全身重量等於通通集中在了腰部,再加上她雙手腕骨被掬影折斷,更加痛苦不堪,當下連眼淚都疼得流了出來。
万俟兮冷冷地看著,緩緩道:「我用刑不喜歡見血,不喜歡在表面留下任何傷口,更不喜歡時間太快,過程拖得越久,越覺得意。若你們自問能承受得住,就慢慢撐著吧。順帶一說,維持這個姿勢時間最久的是當年的飛天蚱蜢曲向,他足足熬了四個時辰,我很期待你們表現得好點,能打破這個記錄。」
此言一出,不但被綁著的那名琵琶女眼淚流得更多,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同伴受苦的另一名琵琶女更是臉色慘白,渾身都開始瑟縮發抖。
掬影則是直勾勾地望著万俟兮,眼神中有吃驚有悸動又有點點厭惡,異常的複雜。只有沈狐哈哈一笑,拍手道:「了不起,了不起,這樣的刑罰,果然比鞭打cha針之類要高明得多。真不愧是名聞天下的璇璣公子,連做起這麼狠毒的事qíng時,看起來還是那麼優雅高潔,那些惹上你的人,還真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