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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07:08 作者: 十四闕
    馬車還在往前奔馳,四下很安靜,靜得連一絲風聲都聽不到。

    沈狐舔舔有些發gān的嘴唇道:「我們好像遇到大麻煩了。」

    「嗯。」万俟兮沉重地點了點頭。

    「迦藍不見了……自十歲起,他就一直像影子一樣跟在我身後,從未有半刻離開。」

    万俟兮苦笑,「姥姥也不見了……」

    兩人再度jiāo換了個眼神,啟動嘴唇無聲地念道:「一、二……三!」就是現在----

    只聽「砰」的一聲,兩人各自撞開車窗飛了出去,與之同一時刻發生的,還有兩匹白馬突然抬蹄長鳴,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開始四下橫衝直撞。

    万俟兮右手急揚,腰間絲帶飛出,像馬索一樣套住車轅,在空中旋轉了一大圈後借力飛回。那老婦人雖然莫名其妙地不見了,但馬鞭還留在座上,他一把抄過,在空中虛劈一記,說來也奇,兩匹陷入瘋癲狀態的白馬,聽到這記鞭聲後渾身一震,收蹄逐漸安靜了下來。

    一陣掌聲自車頂上傳來,他抬頭一看,沈狐正笑咪咪地半趴在車頂上拍手道:「好功夫!璇璣公子果然名不虛傳,不但智謀無雙,武功也很了得啊!」

    這傢伙!他倒是悠閒!

    万俟兮冷瞥了他一眼,轉頭去看馬匹,只見馬腿上不知何時起爬滿了拇指大小的褐色蟲子,一邊蠕動一邊吸血,場景很是噁心。白馬想必是難受到了極點,想要bào跳,卻又不敢,只得不停地發抖,看上去不知有多可憐。

    万俟兮對著蟲子看了好一會兒,緩緩伸出手去,指尖剛要碰到蟲身時,沈狐疾飛而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道:「別碰,有毒!」

    入手處,並未有意想中的堅實寬厚,沈狐不禁一怔,這才發覺万俟兮的手比女子還要纖細荏弱,異常消瘦。視線上移,看到那雙溫潤如玉的黑瞳,心中頓時如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泛起漣漪無限。

    危險的信號開始閃爍,然而這一次,意識到快要落入陷阱的狐狸卻猶豫著,有些捨不得放手。最後,還是万俟兮微微一笑,手腕輕轉,先自將手抽回,轉頭道:「白馬無辜,閣下何必為難兩頭畜生?」他的聲音不高,卻清越悠遠,綿延徐逝,遇風不破,仿若永遠近在耳側。

    多美的聲音……沈狐的眼睛亮了幾分。

    前方杏林深處,枝葉濃密不見陽光。片刻之後,傳出一聲輕笑,笑聲中充滿嘲諷之意,「璇璣公子真是菩薩心腸,連對馬兒都如此愛惜,想必定當更加重視人命。」

    咦,不是沖自己來的麼?沈狐有點意外,細想一下又覺得在qíng理之中,自己雖頑劣,但也只是說說謊騙騙人玩玩惡作劇,而身邊這位主,卻是在大風大làng里打滾的,栽在他手底下的惡人們沒成千上萬,也有百八十個,找他尋仇再正常不過。

    一念至此,他悄悄朝後退了一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順便也可以見識一下這位名聞天下的璇璣公子到底有多少實力。

    只見万俟兮神色自如,平靜地說道:「閣下有話請直言。」

    那男音道:「沒什麼,我只是來奉勸公子一句。最近邊關不太太平,公子萬金之軀,要出了點什麼意外可就不好了,還是速速回京的好。」

    沈狐聽後驚訝了一下,繼而又眯起眼睛笑,有趣,真是有趣,事qíng似乎開始變得很好玩了。

    万俟兮垂眸,「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公子是聰明人,聰明人應該知道什麼事是對自己最有利的。」

    「傳聞瑭州有座巫山,山裡有異族人『竇』,自成一派,擅驅蟲引蛇,毒xing奇異,中原大夫皆束手無策。」

    那男音笑道:「璇璣公子真是博聞qiáng記,佩服佩服。」

    「竇人最引以為傲的便是他們的族寶『三葉糜蟲』,拇指大小,色澤褐紅,無論人還是牲畜只要碰到,除非有他們獨有的解藥,否則只能等死。」

    那男音又笑,「公子漏說了一點,即使有解藥,如不在一刻鐘內服用,也必死無疑。所以,為了您的愛馬著想,公子還是快點做決定的好。」仿佛是為了驗證他的話似的,話音剛落,兩匹白馬就「砰」的一頭栽倒。

    万俟兮不動聲色地將車身穩住,望著馬蹄上的蟲子,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遇見三葉糜蟲,似乎也只能退離了……」

    咦,這麼輕易就認輸了?沈狐眼中閃過一抹奇光。

    神秘男子哈哈大笑道:「璇璣公子果然是聰明人!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比起……」話還沒說完,陡然聲變,「你!你做什麼?!」

    原來万俟兮在他說話之際,右手輕抖,原本套住車轅的絲帶急速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馬蹄上的蟲子掃落於地。蟲身爆裂,一時間,全是枯柴燃燒般的劈劈啪啪聲。

    一旁的沈狐看到,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神秘男子急怒道:「你不想要解藥了嗎?」

    万俟兮將弄污了的青巾隨手丟掉,然後淡淡一笑道:「解藥?說得好。假的三葉糜蟲又何須解藥?」

    「什麼?」

    「你很聰明。」万俟兮伸出右手,指間一枚細如牛毛的銀針閃閃發亮,「你事先在土裡埋好裝滿汁液的水球,待馬車經過時,馬蹄踏破水球,蹄上沾滿汁液,然後你再放出蟲子,這種蟲子必定是平日裡吃慣這類汁液的,嗅到味道頓時蜂擁而至。等到一切都差不多時,再在林中she出毒針,令我的馬匹受驚。」

    神秘男子震驚過後,再度yīn森森地笑起來,「哦,是嗎?」

    「一切都布置得很完美,只可惜,你忘了最重要的一點----如果我連真假三葉糜蟲都分辨不出,又怎配姓万俟?」万俟兮說到此處,指間銀針「嗖」地飛出,直沒杏林深處。

    林中風動,男子大笑道:「不錯不錯,璇璣公子果然名不虛傳,頭腦果然好得很。但是手上功夫卻不咋地,準頭實在太差了!」

    万俟兮負手而立,異常平靜地說:「你為何不看看自己的腳?」

    「腳?什麼腳----」拖長了的語音在那一瞬間呆滯,繼而高旋為悽厲的尖叫聲,林中撲撲撲地飛起無數隻鳥兒,伴隨著暗金色的落日,平添肅殺之氣。

    一個青衣人連滾帶爬地從杏樹後爬了出來,雙腿僵直地拖在地上,已經完全不能動彈。

    沈狐挑了挑眉,万俟兮則依舊平靜地看著那人,淡漠得仿佛在看一出事不關己的戲。

    青衣人抬起一隻手,拼命想去抓他的袍子,一邊掙扎一邊嘶聲道:「你用了什麼?你對我用了什麼?!」

    「你不知道是什麼?」万俟兮居高臨下看著他,眼神冰冷,不摻雜絲毫感qíng。

    青衣人渾身抽搐,反手去摳自己的喉嚨,雙目圓睜,顯見恐懼到了極點。「三、三、三葉糜蟲!」

    「是的,是三葉糜蟲。拇指大小,色澤褐紅,本是枯葉,上有蟲狀斑點,一葉令人發麻,二葉令人疼痛,三葉齊出,命喪當場。故而名為『三葉糜蟲』。」

    然後青衣人便眼睜睜地看對方伸出手,從自己腿上取走一片枯葉,褐色的葉子映襯著万俟兮的手,那隻手,蒼白、消瘦,卻莫名的優雅。

    「毒針只是幌子,為的是讓真正的三葉糜蟲飄到你身上。」万俟兮停了一下,壓低聲音緩緩道:「現在,你還認為我的手上功夫很差勁嗎?」

    青衣人死命地瞪著他,恨聲道:「好,好,老子今日落在你手裡,算是認栽!只怪我小看了你,但是,你也不用得意!」他開始笑,笑得非常詭異,充滿惡意,「你為什麼不問問我你那位忠實的僕人去哪了?」

    万俟兮這才如夢初醒般地「哦」了一聲,扭頭問沈狐道:「他問我,姥姥哪去了。」

    沈狐回他一個笑容,慢吞吞地說:「那大概就要問迦藍了。迦藍----」

    迦藍如鬼魅般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答道:「蘇姥姥中了迷煙,屬下已將她從紫衣人手中搶回,現正在休息,很安全。」

    青衣人整個人一震,尖聲叫道:「不可能!紫衣他絕不可能會失手----」

    迦藍什麼都沒說,只是將一把斷劍扔到了他面前,青衣人一見之下,頓時面如死灰,喃喃道:「迦藍……沈迦藍……原來你就是沈迦藍……沈家最厲害的影子,原來傳聞是真的……」

    「現在,可以告訴我一些事qíng了吧?」万俟兮的聲音輕柔得像月光。然而青衣人聽了,卻是不寒而慄,他猛地抬起頭,狠狠地瞪著他,咬牙道:「我知道你通曉九九八十一種酷刑,凡到了你手裡的犯人,沒一個敢不說真話的。不過,你休想從我嘴裡得到任何一個字,因為……」

    「喀咯」一聲,幾縷鮮血自他齒fèng間滲出,万俟兮一把卡住他的下頜,但已經來不及,只見青衣人兩眼一翻,雙腿一蹬,瞬間死去。

    「好毒的毒藥……」万俟兮皺起了眉。

    沈狐則在一旁說風涼話,「換了我,比起要遭受的九九八十一種酷刑來,也會事先準備好毒藥隨時自盡的。」

    万俟兮的視線自他臉上掃過,搖頭道:「錯了。」

    「錯了?什麼錯了?你是想說你不會對他用刑麼?」

    「我通曉的酷刑嚴格算起來應該是九十一種,他少說了十種,所以錯了。」万俟兮的表qíng很是一本正經,沈狐瞪了他半天,突然笑將出聲。

    原本緊張到極點的氣氛,隨著這一笑,頓時鬆懈,變得輕鬆起來。

    沈狐道:「哈!說老實話,我現在開始還真有點兒佩服你了,你居然連竇族人的族寶都弄得到手!」

    「你是說這個?」万俟兮將手中的枯葉揚了揚,嚇得他趕緊閃避,連聲叫道:「喂喂喂,你可不要隨便亂舞,這什麼見鬼的三葉糜蟲聽說只要沾上就會中毒,我還不想這麼快送命……等等!為什麼你拿了卻什麼事都沒有?」

    万俟兮將枯葉隨手一扔,揚起唇,這一次,卻是真正的笑了,這一笑如chūn風拂綠了冰川,如露水沁紅了楓葉,清雅之極,也靈秀之極。

    「四少幾曾聽說過竇族人肯與漢人來往了?更別說將族寶相贈。」

    「那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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