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頁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戴上兜帽朝前走去。

    黎薇薇心中的疑惑達到最大，這裡給她的感覺很不好，灰敗陰冷沒有生機，濕冷的空氣接觸到皮膚，像是被黏膩的舌舔過，她搓了搓手背。

    這感覺太糟糕了，她仿佛行走在墳墓間，聽不到一點聲音，在這裡連風都是死的。

    黎薇薇不想再往前了。

    這時小燭無聲拉起她的手，兩人相觸的那點熱氣，就跟小太陽似得，驅散了詭異的陰冷。

    她忽然就有了勇氣，學著工作人員的樣子，穿上斗篷拉上帽子，提著燈籠行走在巨大的植物間，一前一後兩個朦朧的光點，宛如兩隻螢火蟲。

    她認不出這些是什麼樹，看著有點像是紅杉，很高一眼望不到頭，樹幹十分粗壯，她挨在邊上，像是誤入巨人國度的小矮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人在一堵巨牆前停下，對方加上原本就在的六人，齊齊朝她看來。

    黎薇薇腳步一頓，心跳又開始加速，那些人都沒有臉，隱藏在一張張滑稽的面具之下，黑色的衣服完美融入背景，好似只有塗著腮紅的面具浮在空氣中。

    青年輕輕拍著她的手背，她便不再害怕，走到小丑們留出的位置，愈發好奇對方接下來要做什麼。

    七位面具人身上冒出銀光，透過斗篷朦朧而又神秘，他們雙手在胸前合十。

    「嗚——」

    鯨鳴從遠而近，由光組成的鯨魚從她頭頂游過，明明沒有水，黎薇薇卻感到水流淌過，她按住帽子。

    巨牆發出震動，緩緩從兩邊打開，露出後面幽暗的世界，枯朽的風吹出，光之鯨圍繞她遊了一圈，率先向那個未知的世界而去。

    黎薇薇行走在它灑下的光點之上，七名面具人留在原地，沉默遙望她離去的背影，不過是兩步間，就消失在層層迷霧之後。

    黎薇薇穿過破敗倒塌的神廟，噴泉乾枯，灰塵間隱約可見精美的浮雕，最後來到一顆頂天立地的大樹前。

    光之鯨驟然炸開，淡藍色的光點雨中，一個溫柔哀傷的女音消散在空氣里：「蓋爾撒亞——」

    她下意識伸出手，只接住了一點辰光，但很快就散去，她搓搓掌心，那微涼的觸感猶在，原來光也是有重量。

    黎薇薇再次望向巨木，它是如此宏偉壯觀，夏季時繁茂的枝葉能綿延數里，遮住了天空，可惜它已經死去，樹杆傷痕累累，只剩下還未徹底腐爛的枝幹強撐著。

    一顆不知從何而來的木球滾出，叮叮噹噹撞在她的腳邊，黎薇薇彎腰拾起，手指接觸到表面時，強大的無望傳遞而來。

    粗糙的手指擦過眼底，她對上青年擔憂的眼，才發覺自己落淚了，「我沒事。」

    這種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黎薇薇擦乾眼淚，余光中掃過樹杆高處的破洞，舉起手裡的木球若有所思，她有種預感該去樹洞裡看看。

    不過那個洞口在很高的地方，巨木樹幹筆直，下方少有枝椏，她該怎麼上去呢？

    這時視野忽然拔高，黑色的碎發從她眼前划過，帶著淡淡的草莓香，黎薇薇想到青年那張冷淡的臉，忍不住笑出聲，靠著對方的肩膀：「我就說草莓好聞，你還不同意。」

    青年勾起嘴角：「您再這樣，我就放手了。」

    切，她才不相信小燭會放手，但也知道見好就收，用力摟緊對方的手臂。

    青年幾個跳躍，就來到洞口附近，然後手腕靈巧一轉，便輕而易舉地進入樹洞裡。

    頭頂暗下來，黎薇薇腳下踩到堅實的樹幹，她朝小燭看去，晦澀的暗色里，青年瓷白的肌膚愈發白皙，透著股水般的柔和感，她下意識笑了笑，沒有發覺對方驟然變深的眼。

    她還沒有從剛才的刺激中回過神，黛髮鬢角滲出一滴汗珠，紅唇微微張合的樣子，有多麼惑人。

    「很開心？」

    黎薇薇閉了閉眼，回味剛才的感覺：「嗯，那種瞬間爆.發的力量——」

    怪不得那麼多人喜歡蹦極，她壓住顫抖的手指補充：「很爽。」

    小燭抿緊唇。

    黎薇薇打量起四周，巨木的內部早已腐朽，樹心坑坑窪窪，必須注意腳下以免踩空，空氣帶著腐朽的味道，細小的浮塵飛舞，一絲幽光穿過層層樹幹，落在樹洞最裡面的樹壁上，照亮一個圓形的缺口。

    她心念一動，小心上前將木球塞入那缺口中，隨著咔咔的轉動聲，她眼前飄落一點光粒。

    黎薇薇抬起頭，枯黃的樹洞迅速恢復生機，樹縫間透出綠光，那是生命的顏色，兩隻抱著水瓶的樹精靈迎頭撞在一起，炸出一蓬亮光，他們捂著腦袋摔在地上，其中一個慌忙撿起瓶子，匆匆飛向遠方。

    「阿佳妮對不起，道歉先打欠條，等我回來道十次，太忙了，太忙了。」

    空氣中猛然出現一張契約紙，被阿佳妮接在手中，她對著離去的精靈狠狠做了個鬼臉。

    腳底下有一群像是胖蘿蔔的小樹人，抱著水果排排走過，它們正在上坡，前面那個滑了一腳，然後一連串胖蘿蔔蹦蹦跳跳滾了下去，直至被樹人爺爺用樹枝攔下，它們用短小的手抱住樹人爺爺，後者慢慢站起身，瞬間將胖蘿蔔們帶到更高的地方。

    木球果拍打著耳朵穿過繁茂的枝芽，最頂端生命之樹幻化出的樹靈，坐在鞦韆上溫柔注視著一切，揮手灑下一片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