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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7:16:17 作者: 歸漁
    ——人應該學會支配情緒,而不是被情緒支配。

    ——控制不了情緒的人是最可怕的,因為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

    ——Panni,這就是我們現在坐在這裡,接受治療的意義。

    「……我不想再逃避下去了,」她終於下了決心,「你要是心裡實在過不去,我們的事,也可以重新考慮。」

    似乎一時沒聽懂她的意思,周唯璨愣了幾秒才轉過身來,盯著她的眼睛問:「我心裡過不去什麼?」

    頓了頓,又問,「我們才好了幾天?為什麼要重新考慮?」

    雲畔移開目光,盯著地面潮濕的瓷磚,試圖讓自己像一個正常人那樣,心平氣和地說一些正常的話:「你不用覺得為難,其實我知道,今天是——」

    說到這裡,她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周婉如,叫阿姨嗎?也太親密了吧,無異於火上澆油,直呼其名顯然也很沒禮貌,各種選擇在腦海里滾過一圈,全都不合適,最後她只能簡短地說,「是她的忌日。」

    空氣徹底靜默,不再流動。

    纏繞在他們周圍的,明明看不見摸不著,卻一直有著強烈壓迫感的東西,終於緩慢地露出真身。是龐大的畸形的黑色陰影,像一堵牆,或一面玻璃,冷冰冰,有重量,幾乎要將人壓垮。

    雲畔沒有勇氣去看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的聲音:「今天是她的忌日,你很在意?」

    比想像中平靜。

    「是,我很在意,」她逼迫自己說下去,「你也不用勉強自己對我說你不在意,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沒必要了。」

    周唯璨卻說:「如果我在意,為什麼還要回國找你,為什麼還要追你,為什麼還要和你在一起?」

    他不常一次性拋出太多問題,雲畔被他的邏輯繞了進去,好半天才給出自己心裡的答案:「因為你還在乎我。」

    「嗯,然後呢?」

    「……你想和我在一起,想對我好,但是因為她,讓你很痛苦,很矛盾,尤其是在今天這樣的日子,你到現在才回來,就是因為不想看見我。」

    周唯璨靜靜地聽她說完:「這是你給我安排的劇本嗎?睡不著的時候你就在想這些?」

    雲畔沒吭聲。

    須臾,又聽到他說,「去換衣服吧。」

    「……什麼意思?」

    「不是想知道我去哪了嗎?」周唯璨拽著她的手腕走出浴室,「我現在帶你去。」

    雲畔被他拽到衣櫃前,大腦一片空白,而他已經脫了那件怎麼擰都擰不乾的毛衣,赤.裸著上身,隨手抓了件衛衣套上。

    總算回過神來,她也跟著開始換衣服。

    或許是因為緊張,她的手指有點抖,外套的扣子怎麼都扣不上,周唯璨低下頭,幫她把那些不聽話的紐扣依次扣上,又扯出一條羊絨圍巾,在她脖子上裹了幾圈,才說:「走吧。」

    一路出了家門,下了電梯,走進地下車庫,沒有人說話。

    車上靜悄悄的,沒開音響,一時間除了空調低低的運轉聲,什麼都聽不到。

    周唯璨心情不好。雲畔察覺到了,卻無話可說。

    還有比現在更糟糕的狀態嗎?

    雨聲漸漸停息,風還在無休無止地刮,壓斷了路邊的枯枝。

    凌晨的雨夜,馬路空空蕩蕩,偶爾有車輛疾馳而過,水花飛濺。

    刺眼的車燈連成一條線,照亮他的側臉,那雙眼睛仍然像流動的河,像黑色的冰川,像隱晦的詩。

    讓她著迷,也讓她束手無策。

    就這麼沉默了很久,踩著綠燈即將結束的三秒鐘闖過十字路口的片刻,毫無預兆的,周唯璨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雲畔有種開小差時被老師點到名的錯覺。

    「有時候,你讓我覺得很挫敗。」

    挫敗?

    他竟然用了「挫敗」這兩個字。

    雲畔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怔地看向他。

    周唯璨仍然直視前方,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把車開得又快又穩,或許已經超速,但是他連眼皮都沒掀一下:「第一次,是我發現你在我手機上裝了定位。」

    沒有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樁陳年舊事,雲畔呼吸一滯,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又聽到他說,「第二次是現在。」

    車子已經駛離市區,拐入一條僻靜小路。

    不多時,周唯璨把車停到墓園門口,熄了火,扭頭解她的安全帶,動作算不上溫柔,「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不告訴你今天是她的忌日,只是覺得沒必要,也不想影響你的情緒。」

    車廂里很暗,雲畔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也不知道這些話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安慰,於是沒有回答,跟著他一起下車,往入口的方向走。

    午夜時分,墓園裡很空曠,陰森森的,像極了另一個世界。她好像又開始緊張了,不知道周婉如的鬼魂是不是正躲在哪裡窺視她,連手心都冒出冷汗。

    周唯璨沒有回頭,卻牽住了她的手,淡淡的溫度貼在她皮膚上,讓她重新回到人間。

    雨停了,空氣仍然潮濕,石板路泥濘不堪,路燈佇立兩旁,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一路穿過那些高高低低的石碑,當周婉如的黑白照片闖入眼帘,雲畔心臟驟縮,眼皮也跟著重重跳了一下。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應激,但她就是會鑽牛角尖,會反反覆覆地回憶周婉如的死,會在白紙上串連前因後果,而後陷入無止境的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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