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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7:16:17 作者: 歸漁
事實的確如此,家破人亡之後,他那個弟弟終於長大,收了心好好學習,最後考上了大學,把他爸照顧得很好,跟那個為他打過胎的女孩訂了婚,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正午的陽光最刺眼,周唯璨起身拉上百葉窗,低頭看了眼手機里的未讀消息。
「哥,我跟爸打算晚上去墓園看看媽,你什麼時候過來?」
他隨手回復,說不一定,把手機放下,回去接著工作。
結果加班到快九點才結束,等他到了墓園,穿過一片金字塔似的松柏,穿過亮著火光的祭堂,穿過高低錯落的石碑,抵達周婉如的墓碑,那裡已經沒有人了。只餘零星灰燼,還未燒乾淨。
把手裡的花放在碑前,周唯璨俯身,拂去上面的落灰。
說起來實在諷刺,他辛辛苦苦掙來的手術費,最後反而成了棺材錢。
墓園裡很安靜,人不多,偶爾有哭聲,也是低低的,壓抑的,生怕驚擾了逝者。
黑白照片裡,周婉如還很年輕,長發微卷,嫵媚動人,是他記憶里最熟悉的模樣。
周唯璨從外套口袋裡摸出煙盒,還沒來得及點,莫名想起很久之前的一個晚上,他替吳婆婆去夜市擺攤,恰巧碰見幾個之前放高利貸的混混。
那時他已經還清了錢,所以面對他們的挑釁,原本懶得搭理,直到其中一個人從褲兜里掏出幾張照片,不懷好意地問他認不認識上面的人。
是周婉如的私密照,像素很糊,應該拍了很久了,眉眼垂著,衣服被撕爛了,雙手反綁。
他不清楚是怎麼流到這幾個人手上的,不過也不難猜測,畢竟那曾經算得上她的工作。
他看了幾眼,把那幾個混混叫到旁邊無人的巷子裡。
打架對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把拿照片的那個人手腕擰骨折的時候,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雖然身上也掛了不少彩,不過那幾個人顯然比他嚴重得多。
最後他們落荒而逃,世界總算清靜,他蹲在角落裡,撿起那些浸滿血污的照片,也不在意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拿出打火機,慢悠悠地燒。
儘管知道根本燒不完。
總共五張照片,燒到最後一張時,他遇見一個女孩。
那個時候周唯璨沒在意,連她長什麼樣子都沒看仔細,更不知道,他們還會再見很多很多面,糾纏很多很多年。
不過命運就是這樣,無法預見,只有走到那一步,才知道會發生什麼。
夜色漸深,濃得像化不開的墨,周唯璨呆夠了,正欲離開,迎面卻瞧見陳屹的身影,看樣子是匆匆忙忙趕來的。他上午特地打電話問了墓園的具體位置,因而周唯璨也並不驚訝。
同樣關心周婉如忌日的,還有忙得沒日沒夜的錢嘉樂,包括傅時煦、宋晗,以及寥寥幾個知情的好友。
「畢竟是阿姨的忌日,總要來祭拜一下的。」
陳屹穿得很正式,黑西裝黑襯衫,懷裡抱著一束白菊,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姨在那邊肯定過得挺好,你也得好好過。」
兩人並排站著閒聊,片刻後,陳屹忽然問起:「對了,之前就想問,你跟雲畔現在——」
「複合了。」
「……」陳屹啞口無言,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重蹈覆轍這種事兒發生在你身上,還是頭一次吧?」
周唯璨沒反駁,「應該也沒下一次了。」
「你真想好了?你倆的事兒,雖然跟我沒什麼關係,但是作為你兄弟,我還是覺得散了比較合適。」
陳屹看起來憂心忡忡,「怎麼說呢,畢竟我知道這幾年來,為了阿姨的病,你到底有多難。不提你為了賺錢從早到晚累成什麼樣,就說大一剛開學那陣子,當時咱倆還沒那麼鐵,我老看見你帶著一身傷回來,好幾次我都提心弔膽的,生怕你一不小心失血過多,人就沒了。」
說到這裡,陳屹手臂搭在他肩膀上,長長嘆了口氣,「反正換作是我的話,心裡肯定過不去,或多或少都會有個結,你真就一點兒都不介意啊?」
「有什麼好介意的,」周唯璨盯著墓碑上周婉如的照片看了幾眼,平靜道,「跟她沒關係。」
「……行,你覺得沒關係就沒關係吧,估計也就你一個人這麼想,反正我也勸不動,廢話不說了。」
話已至此,陳屹也不再堅持,轉而道,「聽說她跟盛棠合夥投資了個畫室,什麼時候開業,到時候我找朋友過去捧捧場。」
「下個月,她最近在家備課呢。」
雖然課也備得不怎麼安分,總是過來招惹他,纏著他做別的。
陳屹瞬間反應過來:「你倆同居了?」
周唯璨點點頭:「她自己住我不放心。」
似乎有點驚訝,陳屹看著他,好半天才說,「你不是那種喜歡被誰天天看在眼皮子底下的人。」
「以前不是。」
或許是談話間勾起了往日回憶,陳屹低頭給自己點了根煙,含混不清道:「說實話,以前上學那會兒,我覺得你跟雲畔完全不搭,根本沒想過你倆會搞到一起去。她看著就跟養在溫室里似的,又嬌氣又難伺候,在她跟前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你應該也不喜歡那種。」
周唯璨笑了一聲,「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
「……兄弟也就看走眼那麼一回。我還跟老宋打賭來著,賭你倆最多堅持三個月,沒想到前前後後談了一年,現在竟然還複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