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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7:16:17 作者: 歸漁
雲畔乾脆直接把那件毛衣拿了出來,山羊絨材質,摸起來很柔軟,左心房的位置紋了一隻抱著月亮的兔子。當時她就是被這隻兔子吸引的。
「……這是不是我給你買的那件?」
周唯璨笑了一下:「想起來了?」
雲畔抬起頭看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好半天才說:「你不是不喜歡嗎?為什麼留到現在……我記得你總共也就穿過幾次,而且還都是我軟磨硬泡才肯穿的。」
「是不喜歡,」他看了一眼那件毛衣,「不過是你買的,就留著了。」
所以那本《最初三分鐘》也留著了,甚至帶去了東非,是嗎?
書頁都翻皺了,看書的時候,你會想起過去嗎?會想起我嗎?
你明明很在乎,明明沒放下。
眼眶變得酸澀,突如其來的委屈裹挾了她,雲畔泄憤似的騙他:「可是分手之後我把你送給我的東西都扔了,微信也刪了,因為當時我非常非常非常討厭你。」
周唯璨沉默幾秒:「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
「你說我是全世界最討厭的人,還說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我。」
周唯璨摸了摸她通紅的眼角,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眼淚不受控制,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雲畔開始哽咽:「可是封閉治療的時候,我每天都在想你……後來有一次,我站在窗邊,忽然很想往下跳,但窗戶被封死了,我打不開……」
「清醒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應該好好活著,所以我很積極地配合治療,希望能夠快點出院。可是總有那麼幾個瞬間,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只想死,我覺得他們都很吵,很討厭,我不想活在這樣的世界裡……」
周唯璨聽到這裡,一把抱緊了她。
雲畔被他抱得快要喘不過氣來,骨頭也被壓得很疼,積攢了那麼久的傷心終於找到流瀉的出口,斷斷續續地往下說,「我試過一次,用鋼筆自殺,差點就成功了,可是劃破動脈的時候,我又開始想你,想再見你最後一面……」
「對不起,」周唯璨撫摸她的頭髮,呼吸似乎有點亂,「我以為——」
「以為我真的和謝川在一起了,治好病,開始新生活了,是嗎?」
雲畔把腦袋埋進他頸窩裡,眼淚掉得更凶了,「我是故意騙你的,謝川沒有陪我出國,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什麼反應,有沒有一點點捨不得。」
——很久之後才知道,原來那天還是周婉如的頭七。
——所以我發現自己好像搞砸了。
後來又渾渾噩噩地說了些什麼,雲畔自己也記不清了,只記得周唯璨給她擦了很久眼淚,對她說「我很捨不得」。
或許是因為感冒,她靠在周唯璨懷裡,緊貼著他的體溫,越來越放鬆,也越來越困,徹底地做到了助眠藥物的戒斷。
半夢半醒間,雲畔記得自己抓著他的手,抓得很緊,讓他不要走。
周唯璨回應了她,說以後都不會走,她才安心地睡著。
房間裡落滿黑暗,又漸漸浮起月光。
周唯璨坐在床邊,聽見她輕聲叫自己的名字,像夢囈。
「我是不是沒跟你說過,你沒有變。」
「跟我十八歲那年喜歡上你的時候一模一樣。」
的確沒說過。
周唯璨靜靜看著她的睡臉,心想,你也沒變。躲過了時間。
輕輕碰了一下她的眼皮,他忽然想抽菸。
把腳步放得很輕,他走進陽台,合上門,手指已經摸出煙盒,又怕她被嗆到,最終還是放了回去。
夜空微垂,星月交輝,周唯璨從遙遠的記憶里捕捉到那間舊舊的福利院,也捕捉到年少時偷偷爬上屋頂看星星的自己。
其中有一次,他見到了流星,沒有許願,卻想起周婉如的臉。
後來還見過一次流星。
跟吳婆婆有關。
吳婆婆過世之前,無意間提起過,說如果自己死了,希望能夠落葉歸根。
年輕的時候,她從寧夏南部一個很貧窮的山區嫁過來,算是背井離鄉,當時的嫁妝只有兩塊紅布,她用那兩塊布給自己做了嫁衣和蓋頭。
來到江城之後,由於種種原因,丈夫和兒子相繼離開,她也再沒回去過。
吳婆婆沒有親人,身後事是他一手操辦的,取完骨灰後,他沒有把人在江城下葬,而是草草整理了一套換洗衣物,連同骨灰盒一併塞進雙肩包里,買了當晚最後一班飛銀川的機票。
飛機落地,已經是隔天清晨,他在機場隨便解決了早餐,又片刻不停地轉大巴去西吉縣。
手機地圖顯示全程四百公里,大巴差不多要開六個小時。
到了西吉縣之後,還要走一段陡峭險峻的盤山路,旁邊標註了紅色嘆號,提示該地區最近地質災害頻發,注意出行安全。
沒有放在心上,周唯璨把手機塞回外套口袋裡,雙肩包放在腿邊,靠在車窗上補覺。
旁邊坐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不知道在給誰打電話,吵吵嚷嚷了一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消停下來,又湊過來和他搭訕,問剛剛有沒有吵到他。
周唯璨笑笑,說沒有,很自然地和他聊了下去,聽他推心置腹地講了幾段年輕時的情史,順便摸清楚了吳婆婆家附近的地形情況。
開過一段又一段高速,大巴總算抵達終點站,西吉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