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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7:16:17 作者: 歸漁
    周唯璨似乎在嘆氣,漸漸溫柔下來:「別哭了。」

    雲畔不說話,側臉埋進他頸窩,把滾燙的淚水全都澆在他肩膀上,又仰起頭,親吻他的耳垂,以及那塊突出的耳骨。

    至少這裡是只屬於她的。

    雲畔想起之前某次複診,心理醫生讓她在紙上寫自己的願望,當時她的思維很混亂,寫的東西也毫無邏輯——想長出翅膀;想抱著鯊魚午睡;想在下雪天看極光……最後一個是,想見他。

    原來完成一個就等於完成所有。

    不知不覺,天邊泛出淡青色,厚厚的雲層里懸著一顆模糊的太陽,透過乾枯樹梢和高樓大廈,還在緩慢爬升。

    天空不像天空,反而像湖泊,被雲霧覆蓋,倒懸於城市上方,扯地連天,蒼茫一片。

    一年四季,她最喜歡冬天。

    因為人生中最珍貴的,全都發生在冬天。

    雲畔閉著眼睛聽他的心跳,整個人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筋疲力盡。

    這是陰差陽錯偷來的最後一晚。

    現在已經結束了。

    周唯璨也沒有睡,正在用指尖若有似無地描摹她的眉眼,動作很溫存。

    眼皮越來越沉重,雲畔把自己嚴絲合縫地縮進他懷裡,猶如倦鳥歸林。

    而周唯璨抬起她的一側手臂,良久,冷不防地出聲:「我有時候會想,如果從沒認識過我,你會不會比現在開心。」

    頓了頓,又說,「我也一直以為,你這幾年過得很好。」

    雲畔起初沒明白他的意思,直到發現他正在撫摸的地方,是她手臂內側曾經自殘留下的痕跡,潛意識裡覺得這些傷疤很醜,條件反射性地試圖掙脫。

    結果只是被他撈進懷裡,更用力地摁住。

    周唯璨低下頭,溫柔地親吻那些陳年舊傷,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責怪她不愛惜身體,平靜道,「睡吧。」

    語氣里聽不出情緒,雲畔困到睜不開眼,聽話地沒有再亂動,身體很快就放鬆下來,開始胡亂地說夢話:「我以前總是覺得……你很像霧。」

    就算抓在手裡,也是一團空。

    半夢半醒間,周唯璨把玩著她頸間那根細細的銀鏈,半晌才道:「你像陰天裡的一片雲。」

    雲畔幾分困惑:「……嗯?」

    周唯璨親吻了一下她哭腫的眼睛,尾音帶笑,「愛下雨。」

    /

    上一次睡得這麼沉,半個夢都沒做,已經是很久遠的記憶了。

    天光大亮,雲畔撐著床沿坐起來,發現自己躺在客臥的床上,空調開著,紗簾半掩,房間裡被陽光照得金燦燦的,乾燥而溫暖,還能聞到若有似無的洗衣液香氣。

    身側是空的。

    慢吞吞地挪下床,雲畔小心地走出臥室,客廳里同樣空空蕩蕩,周唯璨不在,不知道去了哪裡。

    心不在焉地站在浴室里洗漱,雲畔盯著半身鏡發呆,在心裡告訴自己,該結束了。果斷一點,別再牽扯不清。

    換好衣服,她抱著自己的外套,站在客廳里,沒有心思去打量這間公寓的布局,雙腿仿佛生了根,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

    昨晚的一幕幕不斷湧入腦海,是時隔六年的,那麼新鮮的纏綿,不斷拉扯她的情緒,動搖她的決心。

    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停留,雲畔匆匆轉身。

    同一時間,耳邊倏地響起門鎖轉動的聲音,她猝不及防地抬起頭。

    穿堂風從走廊盡頭一路追過來,周唯璨就站在門口,穿著單薄的黑色毛衣和長褲,袖口隨意地挽著,腕骨上的紅色咬痕曖昧分明。

    對視的那一秒,雲畔透過他的眼睛,看見萬物生長。

    換了拖鞋走進來,他把手裡冒著熱氣的紙袋放在餐桌上,很自然地問:「餓了嗎?」

    離開的計劃暫時擱淺,雲畔遲疑再三,還是磨磨蹭蹭地坐過去,從紙袋裡翻出飯糰和芝麻豆漿。

    吃完早餐再走,也沒有什麼關係吧。

    咬了一口,才發現真的是綠廊巷附近的那家,裡面灑了很多芝麻白糖,和記憶里沒有差別,很香,很有食慾。

    雲畔一邊吃,一邊抬頭看他:「你什麼時候搬家的?」

    「前幾天,」周唯璨坐在她對面,「這離研究所近,上班方便。」

    上班?

    回來不過短短半個月,他就已經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了一切。

    這種執行力很可怕,然而出現在他身上,的確順理成章。

    下意識看了眼手機,她發現今天已經是周一了,於是問:「你等會兒要去上班嗎?」

    周唯璨「嗯」了一聲,低頭摁手機,像是在回復誰的消息:「今天有安排嗎?」

    「……有。」

    其實沒有。

    他點頭,「去哪?我送你。」

    雲畔立刻拒絕,「不用了。」

    氣氛里流動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

    明明昨晚還在一張床上糾纏到天亮。

    周唯璨的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定格在她臉上。

    漫長的十幾秒里,誰都沒說話,直到他的手機開始急促震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沒有及時回復的關係。

    周唯璨不著痕跡地皺眉,切斷了這通來電,「昨晚——」

    「昨晚只是一個意外,我喝多了,腦子不清醒。」

    仿佛等待已久,雲畔迫不及待地打斷他,把早已準備好的腹稿一籮筐全部倒出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願的事,不用放在心上。而且,跟前任上床也沒什麼大不了,生理需求總是要解決的,畢竟相比陌生人或者來路不明的炮友,還是前任之間……更熟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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