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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7:16:17 作者: 歸漁
雲畔抱著已經空了的紙杯, 仰起頭看他。
他有用這種眼神看過別人嗎?
六年前好像沒有。
那麼這六年裡呢?
雲畔不知道。
她再次意識到,他們空缺了一段彼此的人生,整整六年。
而周唯璨已經站起來, 朝她伸出手:「蘑菇種完了嗎?」
雲畔發現自己有點想哭, 沒有緣由的,只好掩飾般匆匆移開眼, 同時握住了他的手。
「不早了, 」周唯璨低頭看了眼時間,「送你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
她在心裡微弱地反駁,卻只能點頭,說「好的」。
這一次沒有帶她去搭公交, 也沒有打車, 他們走到附近的露天停車場, 周唯璨打開其中一輛車的副駕駛車門。
雲畔坐進副駕駛,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買的車, 不過想想也很合理。
車內整潔到幾乎一塵不染,找不出任何屬於其他人的痕跡, 雲畔看著他插上車鑰匙, 發動引擎,忍不住問:「手是不是又疼了?」
掛擋的時候, 好像停頓了一下。
「不疼,」周唯璨看起來已經習慣了單手打方向盤, 右手伸到副駕駛這一側來, 安撫般摸了摸她的頭髮, 「有點麻而已。」
「哦, 」雲畔還是沒有辦法將視線從他的右手上移開, 忍住了想要親自摸一下確認的衝動, 又問,「針灸有用嗎?」
「不知道,」他答得漫不經心,「現在還看不出來。」
「要不再試試西藥吧,見效快一點。」
周唯璨失笑,「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周末路面擁堵,走一段停一段,前後方的車燈不停閃爍,閃出周唯璨的側影,雲畔扭過頭看他,不知該如何反應,乾脆假裝聽不見。
車流像盤旋遊蕩的魚群,路面則是黑色的海,雲畔有種沉入海底的錯覺,某個瞬間,甚至以為他們回到了東非,回到了觸手可及的藍天白雲底下,回到了那條不限速的高速公路。
吃過藥之後會很困,雲畔沒能堅持多久,面朝著他的方向,把自己縮成一團,合上沉重的眼皮。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中途也短暫地清醒過片刻,周唯璨抱著她走進電梯,低頭問她:「晚上吃藥了嗎?」
電梯裡光線很刺眼,液晶顯示屏上標註著小區的名字,旁邊還站著其他人,雲畔身上披著那件藍色外套,無意識地往他懷裡靠:「吃了。」
周唯璨點頭,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語氣很溫柔,「接著睡吧。」
不知道這句話里是不是含有什麼催眠成分,雲畔的確又睡著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自己睜開眼睛的那一秒,能夠回到十八歲。
然而醒來這件事,本身就意味著落空。
臥室里靜悄悄的,留了一盞夜燈,床頭柜上還放著一杯溫水,雲畔暈暈乎乎地盯著頭頂的天花板,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周唯璨是把她帶回家了嗎?
她覺得口渴,於是掀開被子,坐在床頭,一口一口把水喝完。
這次加了蜂蜜。
打開天花板上的頂燈,雲畔環顧四周,很顯然,這裡不是綠廊巷,是一間很新的公寓,各類家具一應俱全,臥室裡帶獨立衛浴。
可是周唯璨在哪裡呢?
從枕邊摸過手機,她滑開鎖屏,很快就在未讀簡訊里找到了兩個小時之前,他發過來的那一條:「我在隔壁。好好睡。」
雲畔愣了幾秒,重新躺回床上,可是怎麼都睡不著,乾脆拿出手機,像往常那樣開始玩連連看。
直到遊戲裡的體力用盡,依然沒有睡意。
已經凌晨一點鐘了。
如果今晚就是屬於他們的最後一晚。
那麼應該做點什麼呢?
答案簡直呼之欲出。
反正她喝醉了,醉鬼是不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只要在酒醒後忘得一乾二淨就好。
反正她本來就有病,病人無論做出再奇怪的事情,也可以被理解的,不是嗎?
自我說服的過程於她而言實在簡單,於畔想自己應該抓住機會,於是退出連連看,打開外賣軟體,在附近的便利店下了單,然後起床去浴室沖澡。
安全套是必須要買的。
因為周唯璨在這方面擁有絕對的原則,絕無可能在沒有措施的情況下和她發生什麼,哪怕她自己並不在意。每一次。
雲畔裹著浴巾走出浴室,站在水霧瀰漫的半身鏡前,少頃,還是忍不住,開始在牆壁和地板的夾縫裡仔細尋覓。
結論和六年前相同,找不出任何可疑的頭髮絲。
稍微安心了一點,手機隨之響起,是外賣員打來的電話,說已經把袋子放在7樓電梯口了。
雲畔不知道房門號是多少,只記得他們出來的時候,電梯停在7樓。
匆匆披了件外套,她輕手輕腳地走出臥室,穿過客廳,將大門虛掩著,走到電梯口,做賊似的拎著紙袋回來。
小心翼翼地把門合上,雲畔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一轉身,就看到了站在後面的周唯璨。
短髮睡得有點亂,眼神卻很清醒,穿著寬鬆的T恤和運動長褲,懶懶地靠在牆邊,正抱著手臂看她。
「出去幹嘛了?」
雲畔心虛得幾乎不敢和他對視:「口渴,買了點喝的。」
「冰箱裡有。」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