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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7:16:17 作者: 歸漁
不知道是不是酒勁兒上來了,她越說越慢,聲音也越來越低,最後,乾脆直接趴在吧檯上睡著了。
玻璃杯里的雞尾酒不知不覺就見了底,方妙瑜仍然沒有要醒的意思,雲畔沒有耐心再等下去,於是拿出手機,給家裡的司機打電話。
就在她撥號的時候——方妙瑜擱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傅時煦的名字。
雲畔替她接起來,報了清吧的地址。
電話里,傅時煦還是那副溫溫柔柔的語調:「麻煩你先看著她,我就在附近,十分鐘左右過來。」
掛斷電話,雲畔百無聊賴,又點了一杯雞尾酒。
或許是因為很久沒有人跟她聊起從前,聊起周唯璨,漫長的十分鐘裡,她的腦袋被各種各樣的片段塞滿,是破碎而不連貫的。
雲畔覺得有點頭疼,因此想起自己晚上還沒吃藥,於是從包里翻出兩粒藥片,混著酒精吞了下去。
當喧囂沸騰的情緒漸漸平穩下來,腦海中最後閃過的,是她第一次回國,跟阮希錢嘉樂坐在那家烤肉店吃飯的場景。
氣氛原本是融洽的,直到錢嘉樂不顧阮希明里暗裡的阻攔,執意要提周唯璨。
「大概去年三四月份吧,我不是簽了經紀公司嘛,喊璨哥出去喝酒慶祝。當時我還不知道阿姨的事兒,也不知道你倆已經分了,老是跟他聊你,他也不搭腔,就在那低著頭喝悶酒。後來說著說著我也察覺到不對勁,就沒再提了。」
「不過那晚他喝得實在太多,我以為是你倆吵架了,剛勸了沒幾句,結果他莫名其妙站起來,轉身踹了隔壁桌的椅子,把一個男的直接摁到地上了。」
阮希似乎對此也不知情,忍不住發問:「什麼情況啊?」
「那桌坐的是對情侶,吵架來著,聲音賊大,好像是男的嫌他對象太粘人,愛查崗,疑神疑鬼之類的吧,說她腦子有問題,不正常,讓她抽空去精神科掛個號查查,把女孩都說哭了。」
錢嘉樂嘖了一聲,「當時那場面別提有多嚇人,幸好璨哥手裡沒東西,要是碰巧拎個酒瓶的話,我都怕他把人打死。旁邊女孩都看傻了,哭到一半跟被點了穴似的,一動不動。」
阮希看了一眼她的臉色,「後來呢?沒事吧?」
錢嘉樂擺擺手,又開始吹噓,「哎呀,我們一群人都在呢,能有什麼事兒,那男的就是個慫包,我們隨便嚇唬他幾句,他連屁都沒敢放一個,捂著滿臉血就跑了。女孩倒是對著璨哥連連道謝,又是遞紙巾又是噓寒問暖的,但是璨哥什麼都沒說,轉身也走了。」
「明明剛把人揍得半死不活,但是當時他的背影看起來……怎麼說呢,挺頹廢的,我沒見過他那副樣子,好像打輸的、被揍的那個人都是他自己。我不放心,在後頭跟了他一路,他不知道在想什麼,整整四十分鐘,一次都沒回過頭。」
清吧里氛圍很安靜,說笑聲也都是低低的,雲畔盯著眼前的空酒杯,透過色彩斑斕的玻璃,看到了某一時期的自己。
那時她剛得知周婉如的死訊,吃不好睡不好,一閉上眼睛就看見周婉如的屍體,是死不瞑目的慘狀。
她有責任嗎?她是間接的殺人兇手嗎?
如果在白紙上列思維導圖,無論絞盡腦汁羅列出多少種分支,最後指向的答案似乎也只有一個——是。
如果不是因為雲懷忠的威脅,周婉如的心臟不會丟;如果不是因為那通電話,周婉如不會失足摔死。
就像周婉如和周唯璨之間血脈相連,無法分割那樣,雲懷忠做下的惡,她也無法心安理得地告訴自己:這些全都與我無關。
是她自以為是的愛情,毀了周唯璨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牽掛,是她讓周唯璨多年以來的所有努力化作泡影。
明明只差一步。
所以她接受了「再也不見」。
可是周唯璨為什麼能夠若無其事地出現在她面前,沒有半句指責,沒有半句埋怨,平靜得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雲畔想自己是真的喝醉了。
因為清醒的時候她絕無可能放任自己去想這些,哪怕思緒只是冒出一點頭來,她也會以最快的速度掐死。
十分鐘到了。
傅時煦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一邊去扶方妙瑜,一邊對她道謝。
雲畔被迫清醒過來,朝他點點頭,懶得寒暄。
耳邊聽到傅時煦客氣地問:「你住哪?我們先把你送回去吧。」
不想跟他們一起走,雲畔自然而然地扯謊:「不用了,司機已經在路上了。」
不疑有他,傅時煦點點頭,帶著爛醉如泥的方妙瑜走了。
那一刻雲畔竟然有點羨慕。
她也想有人來接。
可是如果來的人不是周唯璨,似乎也沒有意義。
所以最終只能強撐著站起來,腳步虛浮地走出酒吧大門。
吹了吹冷風,整個人舒服不少,雲畔把外套搭在手臂上,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遊蕩。
今天是周末,路上人很多,也很吵,那些高的低的聒噪不堪的聲音鑽進她耳朵,像撞在燈罩上半死不活苟延殘喘的飛蟲。是她最最厭惡的。
走完半條街,雲畔站在人潮擁擠的十字路口,看著馬路對面黑壓壓的人群,百無聊賴地等紅綠燈。
手機就在此時,短促地震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