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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7:16:17 作者: 歸漁
一起走吧……
可是他們還同路嗎?
雲畔有點茫然,今晚的偶遇對她來說完全在意料之外,儘管名為冷靜的外殼不至於破裂,心裡也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她想起一些很久遠的記憶,某次宿舍夜聊,方妙瑜故作成熟地感慨,你們以後就知道了,十八歲那年愛過的人是忘不掉的。
當時她覺得這句話不對,現在仍然覺得不對。
與年齡無關,與人有關。
跟十八歲沒關係,是周唯璨太難忘掉了。
臨近打烊時間,店員把門上懸掛的木牌從Open轉向Closed,原本稀稀落落的顧客也已經走得差不多,的確不能再坐下去了。
雲畔看了一眼桌上的生日蛋糕,頓感遲疑。
不管怎麼說今天也是他的生日,不吃一口生日蛋糕嗎?然而轉念又想,周唯璨是不吃甜食的,吃粽子不蘸糖,連咖啡也只喝美式。
最終雲畔什麼都沒說,跟著他起身,走出蛋糕店。
雨還在下,路面上有積水,空氣也是濕潤的,周唯璨撐開手裡的黑色雨傘,對她說:「過來。」
雲畔的確沒有帶傘,只能慢吞吞地挪過去。
傘面不算太寬,兩個成年人並肩走在一起,衣服布料難免摩擦到,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周唯璨身上那股乾淨清冽的香氣混合著雨水的潮濕,一同往她鼻腔里鑽,勉強壓下的醉意又冒出了頭,雲畔略微心神不寧。
斷斷續續的雨聲里,他問了一句:「冷嗎?」
「不冷。」
雲畔說完,忍不住想,如果是以前……他們會牽手的,不管在哪裡,只要走在一起就會牽手。天氣冷的時候,周唯璨還會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外套口袋裡,幫她取暖。
意識到自己又開始回憶這些沒有意義的細節,雲畔強行掐斷了思緒,再次在心裡告誡自己——
別想了。
你們已經分手整整六年半了。
走出商業街,停在路口,周唯璨低頭拿出手機,看樣子是打算叫車。
視線瞥過馬路對面的公交站台,雲畔腦子一熱,脫口而出道:「坐公交吧。」
頓了頓,又說,「我很久沒坐過公交了。」
自從分手之後,就沒再坐過了。
周唯璨指尖停住,沒有猶豫,直接把手機鎖了屏,趁著綠燈的最後十秒,拉著她過馬路。
這個點兒剛好能趕上末班車,站台很冷清,除了他們,只有兩個年輕的上班族,應該是剛加完班,黑眼圈很重,打著傘站在一邊,昏昏欲睡。
雲畔沒有在意他們,抬起頭看了眼周唯璨撐傘的那隻手,思考許久,才狀似無意地開口:「手,疼嗎?」
聞言,周唯璨轉過身來,和她面對面站著,像是有點無奈:「不至於連傘都握不住。」
說完,又換了只手,把右手伸過來,放在她面前,「要檢查一下嗎?」
雲畔低下頭,看著那隻漂亮的手。
薄薄的皮膚之下是脈絡分明的淡青色血管,像極了綠色樹葉上的紋理,透著蓬勃的生命力,一隻手就能把她抱起來,而且抱得很穩。
除了不再屬於她之外,和記憶里沒有差別。
意識到自己看了太久,她匆匆移開眼睛,打量腳下的幾片枯葉,欲蓋彌彰地建議:「既然回國了,還是找個時間去醫院看看吧,中醫不是有針灸之類的理療嗎?說不定能治好。」
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周唯璨收回手,輕描淡寫道:「沒必要。」
雲畔抿抿唇,不說話了。
又是沒必要。
六年前是這樣,六年後還是這樣。
明明是再三斟酌過的關心,卻仍然顯得過界。
而他們現在的關係,又該怎麼定義。
他忘了自己說過的「再也不見」嗎?
她真的有本事跟周唯璨做普通朋友嗎?
夜空逐漸雨停風歇,漆黑空曠的柏油馬路上亮起刺眼的車燈,由遠及近,最後緩緩停在站台旁邊,車門開啟。
那兩個上班族頓時打起精神,快步上車,周唯璨也收了傘,跟在她身後,刷乘車碼的時候,若有似無地擦過她肩膀,低聲說:「我有空就去醫院。」
是類似安撫的語氣。
雲畔竟然說不出話來。
末班車上乘客寥寥,到處都是空座,周唯璨腳步沒停,一直走到車廂後部才回頭,示意她去坐那個靠窗的位置。
這一幕仿佛跟六年前重疊了。
周唯璨就坐在她旁邊,肩膀挨得很近,沒有半點避嫌的意思,像從沒離開過那樣。
雲畔心亂如麻,只好轉頭望向窗外,假裝在看風景。
半晌,又覺得自己這樣不說話,未免顯得小題大做,想來想去,還是選擇為自己辯解幾句:「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挺可惜的,而且現在醫學很發達,神經損傷不是沒有機會治好,生活中要用到右手的地方也很多。」
雨傘就放在腿邊,傘尖上掛著幾滴水珠,時不時往下滾落,周唯璨靜靜聽完,放緩了語氣,對她說「知道了」,又說「別擔心」。
雲畔很想反駁自己沒有擔心,然而實在心虛,最終還是說不出口。
沒多久,公交車駛離中心街區,開上高架橋,進入隧道。
一瞬間,所有的光線都消失,四周陷入純然的漆黑,伸手不見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