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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7:16:17 作者: 歸漁
不止剪刀,房間裡所有的危險物品一下子全都不見了,包括針線盒。
雲懷忠是什麼時候叫人拿走的?雲畔煩躁地開始拉扯自己的頭髮,片刻之後,猛然想到什麼,快步走向角落,從畫架上的木盒裡翻出來一把用來削炭筆的美工刀。
她伸出手臂,迫不及待地在手肘內側劃了一道,暗紅色的鮮血溢出來,痛苦也跟著溢出來,滴答、滴答,通通釋放在空氣里。
等血不再流了,雲畔反而覺得疼,於是又熟練地劃出第二道、第三道傷口。
粘稠的鮮血沿著手臂不斷向下滴落,她鬆了口氣,慢慢清醒過來。
手機鬧鈴驀地響起,雲畔低頭看了一眼,發現已經晚上七點了。
在她原本的預想中,最遲這個時間,她就應該出發去綠廊巷了。
現在也來得及。
於是她抽出紙巾,胡亂地擦了擦手臂,又披上一件厚厚的深色羽絨服,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門。
下了樓梯,剛好撞見正在布置餐桌的羅姨。
「畔畔,這麼著急去哪啊,先把晚飯吃了吧。」
雲畔腳步沒停:「不用了,我回來再吃。」
羅姨卻追上來,有點為難地看著她:「雲總安排了,讓你今天好好呆在家裡。」
「我有急事,必須要出去。」
羅姨猶豫片刻,還是妥協:「那……你零點前一定要回來,雲總晚上有應酬,說是要後半夜才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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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計程車的時候,雲畔望著窗外的霓虹燈影,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今晚是跨年夜。
周唯璨這個時間回來,原本是打算陪她跨年的嗎?
而綠廊巷也比平時要熱鬧,家家戶戶都坐在外面聊天喝茶,雲畔下了計程車,走進巷口,偶爾有相熟的長輩和她打招呼,說話的時候,呵出淡淡的白氣。
阮希和錢嘉樂不知道跑到哪裡去跨年了,門窗緊閉,漆黑一片。
雲畔快速穿過那些不屬於自己的熱鬧,推開那扇舊舊的綠色鐵門,走上樓梯,拿出鑰匙打開房門。
外面天寒地凍,這裡卻仍然溫暖,像一座全世界只有他們兩個知道的孤島。
空氣中似乎殘留著周唯璨身上的體溫,她站在門口,打開天花板的頂燈,許久才邁開腳步。
房間裡靜得讓人心慌,雲畔打開角落裡的唱片機,直到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塞滿耳朵,才終於好過了一點。
她轉身走到那張單人床前,脫了鞋躺上去,閉上眼睛,幻想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場噩夢,夢醒了,她依然可以活在昨天。
眼眶又酸又澀,雲畔睜開霧蒙蒙的眼睛,仿佛看到周唯璨正背對著自己,坐在書桌前看書。
背影也像起了霧,一碰就散。
看著看著,某個念頭驟然劈開所有混沌思緒,躍出腦海。
她光著腳踩在地板上,一步步朝書桌的方向走去,最後,小心翼翼地拉開抽屜。
周唯璨平時會看很多書,大部分都是專業相關的工具書,其中也夾雜著一些諸如《荒原狼》、《尤利西斯》之類的文學小說,不過共同點是——這些書都被他放在書架上,而不是抽屜里。
那麼,特地收進抽屜里的,會是什麼書呢?
抽屜已經被拉開,露出封皮一角,雲畔伸出手,不知為何,指尖微顫,重複了好幾次,才成功地把裡面的三本書拿出來。
封皮上的標題也闖入眼帘——
《躁鬱之心》、《心理學調查研究手冊》、《雙相情感障礙治療手冊》。
原來這些也是周唯璨平時在看的書。
不僅看了,甚至還做了很多筆記,圈了很多重點,關於如何跟躁鬱症患者相處,基礎的藥理知識,以及實用的認知行為療法等等。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要這樣?
忍了一天的眼淚終於流出來,打濕了書頁,雲畔意識到自己在發抖,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把那些密密麻麻的筆記一頁頁撕得粉碎,用力到連指尖都泛白。
白色紙屑雪花般紛紛揚揚落在腳邊,她茫然地思考,然後呢?
撕碎了就能當做不存在嗎?
別再自欺欺人了行嗎?
有些徒勞地半蹲下來,雲畔抱緊了自己。
眼淚一顆顆砸到地板上,悄無聲息,倏然間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雲畔僵硬地轉身,午夜時分的風從四面八方灌進來,樓道里的聲控燈沒開,周唯璨裹著一身寒氣,踩著明與暗的分界線,站在門口。
面對滿地狼藉,他也沒什麼反應,跨過那道分界線,合上房門,把手裡的黑色旅行包隨手丟在地板上,最後關掉了吵鬧的唱片機。
鼓點、貝斯、嘶吼……戛然而止。
那種讓人頭皮發麻的死寂重新籠罩了她。
秒針滴答滴答從身體裡走過,雲畔抬起頭,良久才說:「我今天,在醫院碰見林敬言了。」
「聽說了。」
周唯璨看起來並不驚訝,從桌上抽出幾張紙巾,走到她面前,同樣半蹲下來,給她擦眼淚。
聽說了,然後呢?
你沒有其他想跟我說的嗎?
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解釋的嗎?
只要你說,我就會信的。
只要你吹一口氣,我就會復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