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頁
2023-08-30 17:16:17 作者: 歸漁
事實上,她確信哪怕自己手裡現在剛好握著一塊抹布,她也會不受控制地一直重複擦桌子、擦地板的動作,哪怕她從小到大根本就沒有做過任何家務。
不知道是不是空腹的緣故,而且那些橘子吃到最後越來越酸,到了半夜,胃酸不停分泌,灼燒感也愈發明顯,雲畔被疼醒的時候,後背已經浸滿冷汗。
她跑到洗手間抱著馬桶吐了半天,直到連反出來的酸水都吐乾淨,才搖搖晃晃地扶著牆壁站起來,回到床上,盯著窗外稀薄的月色發呆,少頃,又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然而胃痙攣的感覺到底跟用刀片輕飄飄在手臂上劃道口子不同,雲畔翻來覆去,疼得難以入睡,猶豫片刻,還是從枕邊摸出手機,給周唯璨打電話。
凌晨兩點半,按理來說沒什麼可能打通,然而,聽筒里漫長的忙音結束,即將自動掛斷的前一秒——電話還是被接了起來。
短暫的靜默過後,周唯璨的聲音響起,沒有被吵醒的不耐煩,低低的,像電流擦過她耳朵:「怎麼了?」
雲畔抱著手機,不由自主地叫了聲他的名字,又說:「我胃疼。」
最多不超過十分鐘,周唯璨給她打電話,讓她下樓。
雲畔輕手輕腳地爬下床鋪,出門之前,特地去洗手間照了一下鏡子。面色虛弱,嘴唇蒼白,再加上烏黑的瞳仁,怎麼看怎麼像恐怖片裡的女鬼。
雖然知道周唯璨看不出來,她還是用口紅遮掩了一下,這才慢吞吞地出門,頭暈得厲害,天旋地轉的,下樓梯的時候險些踩空。
宿管阿姨被下樓的動靜吵醒,看見她的臉色,嚇了一跳,連忙給她開門,並問需不需要陪她去醫院。
雲畔搖搖頭說不用,話音剛落,就隔著半敞的宿舍大門、幾層矮矮的石階、以及地面上的一塊月光,看到了等在那裡的周唯璨。
這麼晚了,他是怎麼進來的?
沒等雲畔想明白,周唯璨已經朝她走來,皺著眉,只打量了幾眼她的臉色,就轉過身,在宿管阿姨面前半蹲下去,示意她上來。
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雲畔如願以償地摟住他的脖子,將腦袋擱在他肩膀上。
十月中旬,凌晨兩點半,風裡已經泛出涼意,像一塊潮濕的抹布,擰幾下就能滴出水來。
校園是寂靜無聲的,所有建築樓都熄了燈,遠遠望去像一隻巨大的、蟄伏著的怪獸,隨時都有可能甦醒,把平靜的夜晚撕出一個血淋淋的口子。
雲畔閉著眼睛,聞他身上的味道,想像自己正在攀一座雪山。
周唯璨背著她一路從女生宿舍樓走到宜安正門,衝著門口執勤的保安道謝,說麻煩您了,又露出了那種很禮貌,很周到,也很招人喜歡的笑容。
保安翹著二郎腿坐在值班室里,手裡夾著煙,樂呵呵地對他點頭,還關心了雲畔幾句。
談話間,她聽出來——原來是因為周唯璨給他捎了一條煙,所以才大半夜被放行。
那條煙此刻就靜靜躺在值班室的桌面上,被月與燈一同照亮,紅色的軟中華包裝,已經被迫不及待地拆封。
周唯璨自己抽過這麼好的煙嗎?雲畔想不起來。
出了宜安校門,那輛純黑色的摩托就停在路邊,幾乎要融化在夜色里。
周唯璨給她戴上頭盔,又把她抱上后座,動作比平時要小心,仿佛抱著的是個嬌弱的玻璃盒子,稍有不慎就會碎掉。
不知道是不是雲畔的錯覺,他今天把摩托開得很穩,遇到路障還會提前減速,不像以前那樣風馳電掣地一路狂奔。
沒多久,周唯璨把車停在醫院急診大樓門口,熄了火,回頭問她難不難受。
雲畔立刻搖頭。
他卻還是不怎麼高興。
從剛才在宿舍樓下見面的那一刻開始,就不怎麼高興。
這讓雲畔一顆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而這種忐忑,在值班醫生聽到她是因為空腹吃了太多橘子而導致反胃嘔吐的瞬間,達到了頂點。
雲畔形容不來醫生當時看她的眼神,總之不像是在看一個大腦健全的正常人,最後什麼都沒說,給她開了幾盒胃藥,又讓她去輸液大廳掛點滴。
是奧美拉唑,作用應該是保護胃黏膜。
凌晨時分的輸液大廳很空曠,到處都是空位置,只有寥寥幾個人影。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長椅……觸目所及的一切都是死氣沉沉的白色,這讓雲畔誤以為自己被一塊巨大的白色裹屍布所包圍,因此感到輕微的窒息。
忍住想要拔腿就走的衝動,她跟著周唯璨在最後一排安分地坐下,護士端著注射盤走來,熟練地給她扎針。
止血帶已經綁好,手背血管也消了毒,針頭即將刺入皮膚的瞬間,周唯璨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雲畔微怔,心想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害怕打針,更不害怕疼,可是周唯璨那麼溫柔,甚至還在一下一下撫摸她的長髮。
針頭扎進去,護士撕下醫用膠布,又固定好滴管的位置,這才端著注射盤離開。
臨走之前,忍不住多看了周唯璨幾眼。
那一刻雲畔也想把她的眼睛捂住。
輸液大廳里靜悄悄的,牆壁上掛著一台電視機,應該是照顧其中兩三個生病的小孩,播的是《貓和老鼠》,沒有台詞。
動畫裡,湯姆賠上了所有,借高利貸、簽賣身契、甚至不惜以抵押身體為代價,卻仍然未能捕獲白貓的芳心,傷心絕望之餘,最後準備臥軌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