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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7:16:17 作者: 歸漁
雲畔打車去了一家貨品齊全的家居創意館,心情雀躍地逛了很久,買了一塊白綠相間的小雛菊碎花桌布、米奇米妮圖案的情侶漱口杯、可以鋪滿地板的復古印花地毯……以及一堆沒什麼用的零零碎碎的小擺件。
路過收銀台的時候,她遲疑片刻,還是停下腳步,又在貨架上拿了一盒安全套,無視周圍人群的側目,神情自若地丟進推車裡。
提著大包小包回到綠廊巷,才剛過下午三點。
周唯璨理所當然地不在家,雲畔動手把買來的東西全部整理好,出了一身汗,收拾好之後,她盯著書桌和床頭櫃之間的一小塊空隙發呆,總覺得這裡還少了點什麼,於是頂著烈日再次出門。
滾燙的陽光直射著矗立兩旁的高樓大廈,把玻璃烤成透明的顏色,隨時等待融化。
知了藏在樹上,叫聲高低錯落,很擾人,雲畔穿著黃色的吊帶背心和牛仔短褲,裸露在外的皮膚被曬得通紅,於是推門走進一家唱片店。
空調里的冷風打得很足,燥熱感總算層層消退,雲畔抬手給自己扇風,漫無目的地在店裡閒逛。
是兩層的洋房閣樓,文藝復古風,一樓基本都是熱門唱片,逛的人也很多,雲畔走上二樓,在左手邊的硬核朋克區,積灰的角落裡,意外淘到一張Dead Kennedys樂隊的黑膠唱片。是1980年發布的那張《Fresh Fruit for Rotting Vegetables》。
很冷門,但是周唯璨在圖書館看書的時候,經常聽這個樂隊的歌。
雲畔立刻決定買下來,順便又配了一台復古唱片機,心滿意足地搬了回去。
把唱片機放在書桌和床頭櫃的夾縫裡,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正正好好,天衣無縫。
不知不覺就折騰到了晚上七點,周唯璨還沒回來。
沒有打電話催,也沒有發消息打擾,雲畔點了份外賣,把那張黑膠唱片小心翼翼地裝進去,調試好,自得其樂地坐在椅子上,邊吃飯邊聽歌。
咆哮的低音貝斯、狂風暴雨般的鼓點、以及激進露骨的歌詞,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唱片分AB面,需要手動換,雲畔安安靜靜地聽完整首專輯,又換回來,從第一首《Kill The Poor》重新開始。
差不多夜裡十一點半,她抱著膝蓋睡眼朦朧,終於聽見樓道門被推開的聲音。
瞬間清醒過來,雲畔跳下椅子,光著腳跑過去開門,還沒碰到把手,房門就已經被人打開。
聲控燈是關著的,走廊里漆黑一片,周唯璨就站在門口,神情放鬆,應該是聽到了裡頭的動靜,對於她的出現毫不意外,側耳傾聽了幾秒鐘,笑著問她:「Holay in Cambodia?」
笑得很生動,也很純粹,眉眼裡甚至能夠捕捉到些許少年意氣。
這樣的笑出現在周唯璨臉上,太罕見,太珍貴,會讓人錯以為,那個正在被他注視的人,在他心裡很重要。
「……嗯,」雲畔的心跳開始不聽話,邀功似的拉著他往裡走,「在一家唱片店買到的,你不是喜歡這支樂隊嗎?」
周唯璨順從地跟著她進門,走到書桌前,放下單肩包,一起聽完了那首歌。
夜是深藍色的,月光像流動著的水,溢滿房間。
雲畔躺在自己下午新買的印花地毯上,吊帶和短褲扔了滿地,喘息聲落在密不透風的鼓點裡,微不可聞。
周唯璨看著她的臉,慢慢進來,貼著她的耳朵說,尺寸買錯了。
語氣像在笑她——明明都做過好幾次了,怎麼連尺寸都沒搞清楚。
結束之後,雲畔腿軟得厲害,仍然不忘把剩下半盒買小了的安全套丟進垃圾桶,毀屍滅跡。
磨蹭著洗完澡,他們躺在床上聊天。
雲畔和他事無巨細地聊那個想當自己後媽的女人,包括她都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聊這一個月她在家裡呆得有多無聊,想學做飯卻差點把廚房燒了;聊家居館裡有一款無火香薰很好聞,但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所以沒買……唯獨不聊雲懷忠。
聊到最後,她昏昏欲睡,夢囈般開口:「我前幾天在書上看到一句話……一下子就想到你了。」
周唯璨捏著她的耳垂:「什麼話?」
「『為什麼你坐在那兒,看上去就像一個沒寫地址的信封』。」
「這句話想表達的意思,是一個人沒有目標、無所事事、渾噩度日。」
「我知道,可我不是這麼想的,」雲畔有一套屬於自己的解讀,「沒有地址,就是沒有牽掛,自由自在,哪都能去的意思。」
他卻問,「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牽掛?」
雲畔微愣,思緒很自然地蔓延——他的牽掛,應該是那個躺在病床上,等待心臟移植手術的親生母親吧。
現在是說這件事的好時機嗎?
這麼好的氣氛應該打破嗎?
謹慎地思考了許久,她仍然沒有得出結論。
周唯璨勾了勾她的發梢,似乎有點無奈:「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沒有。」雲畔立刻回神,同時也像鴕鳥似的,迴避了那個不合時宜的話題。
唱片機已經停了,房間裡陷入一片純然的靜謐,偶爾能聽到巷子裡有人走過,不過腳步也是輕巧的,生怕驚擾到誰。
「我有牽掛,也不自由,」周唯璨輕聲開口,呼吸擦過她耳朵,麻麻的,痒痒的,「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覺得自己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