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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7:16:17 作者: 歸漁
如同外觀看上去的那樣,這個房間很小,比之前他在綠廊巷住的出租屋還要小,磚牆甚至沒有上漆,只凌亂地貼了幾張舊報紙作為遮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下過雨的關係,報紙有些泛潮,邊緣捲曲。
深褐色木桌上疊放著各種各樣的書本和學生試卷、一個熱水壺、一隻玻璃杯,以及一個白瓷花瓶。裡頭插著幾束層層簇簇的藍色丁香花,藍紫色相間的花瓣挨得很密,綠色枝葉也很新鮮。
看得出來,剛摘下來不久。
周唯璨不是會把時間浪費在摘花養花這種事上的人,所以這束丁香的主人是誰呢?
周唯璨從床頭的簡易藥箱裡翻出來一盒退燒藥,放在桌面上:「自己燒點水,把藥吃了。」
雲畔沒有異議地點頭。
畢竟是夏天,氣溫很高,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徹底被曬乾,只剩發梢仍舊濕潤。
周唯璨看了她一眼,又說:「我這裡沒有洗澡的地方,出門左拐到底有一間公共浴室。」
雲畔從小到大都沒有在公共浴室洗過澡,心裡有些抗拒,權衡片刻還是說:「不用,我不洗了,反正衣服都幹了。」
意料之內地點點頭,他把鑰匙重新揣回兜里,作勢要走:「那你睡吧,等明天情況穩定了,我送你回去。」
她下意識問:「你要去哪?」
周唯璨背對著她,手指握在門把手上,沒有出聲。
答案卻已經昭然若揭。
——他們現在什麼關係都沒有,三更半夜孤男寡女,是該避嫌。
雲畔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良久才說:「知道了,晚安。」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剎那,周唯璨推開門,走了出去。
第36章 幾個下雨夜
房間裡只有一扇小小的, 四四方方的窗戶,此刻緊閉著,空氣有點悶。
雲畔想開窗, 又怕雨會漏進來, 最後還是忍住了,慢吞吞地挪到床邊, 脫了鞋襪, 赤腳躺上去。
棉被上的味道有些陌生,不是曾經她最熟悉的那股類似冬日雪水的淡香,而是另外一種,芬芳馥郁的檀香。她閉著眼睛, 恍惚想起阿約說過, 當地人有用檀香熏衣服被褥的習俗。
原來分開得久了, 連氣味都會改變。
這個世界上究竟有什麼是永遠不變的呢?
房頂很矮,雲畔躺在床上, 灰白色的天花板近在眼前,有點壓抑。
如果不靠藥物的話, 她平時是很難入睡的, 然而,無論是六年前綠廊巷的出租屋, 還是六年後坦尚尼亞的教職工宿舍,只要身處周唯璨的地界, 入睡這件事都能變得簡單。
窗外的雨聲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這裡很安靜, 沒有城市裡車水馬龍的喧囂, 雲畔把自己縮成一團, 如同六年前那樣, 沉沉睡去。
這晚,她夢到了雲懷忠。
夢裡他還是往常那副模樣,喜歡打著那套為你好的幌子規劃她的人生及一切。
他們原本面對面坐在餐桌上吃飯,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麼事吵了起來,雲畔摔碎了手裡的瓷碗。
瓷片四分五裂,響聲清脆,她踩在一地碎片裡,鮮血自腳邊大片瀰漫開來,全世界都只剩下刺眼的紅。
雲懷忠依然坐在那裡,短短一瞬,鬢角已經長滿白髮,眼神也渾濁不復清明,許久才說,以後爸爸不會再管你了。
雲畔是猛然間被驚醒的。
後背冷汗涔涔,房間裡靜悄悄的,空無一人,她對著虛無空氣伸出手,理所應當地,什麼都抓不住。
稍稍清醒過來,雲畔下意識撫上自己的領口,直到掌心握住那根細細的銀鏈,以及上面墜著的圓環。
周唯璨還記得自己曾經送過她一條項鍊嗎?
應該早就忘了吧。
畢竟於他而言,這只是一條普通的、沒有任何意義的舊項鍊而已。
夜晚寂靜荒涼,幾縷月光透過窗沿傾斜進來,照亮桌面一角。
雲畔雙手抱膝坐在床頭髮呆,好半天才看清楚,桌面上躺著自己的手機。
後殼、電池、以及SIM卡這些組件都被拆卸下來放在一側,用報紙墊著等待晾乾。
旁邊還晾著她出門時帶著的充電寶、數據線、車鑰匙等雜物,應該都是從她的挎包里取出來的。
視線逐一掠過,最後定格在桌面最里側,一個皺巴巴的白色信封。
已經被拆開了,信紙單薄如蝶翼,攤放在微弱的月色里。
雲畔的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心臟幾乎驟縮。
就在此時,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雲畔猛地回頭,下一刻便看到周唯璨,手臂上的紅色劃痕依然觸目驚心,不過血已經止住了。
伴隨著的,是撲面而來濃烈的煙味。
她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周唯璨置若罔聞,合上門,走近幾步,拉開椅子坐在桌前。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倏然拉近,最多不會超過半尺。他身上的煙味大面積飄過來,無孔不入地鑽進她的鼻腔,滲入她的皮膚,將她的身體釘在一處,動彈不得。
仿佛一個亟待審訊的犯人,雲畔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只好往棉被裡又縮了縮。
月光照亮那張令人過目不忘的臉,沉默片刻,周唯璨開口,嗓音微啞:「睡醒了就聊聊吧。」
雲畔沒吭聲,餘光瞥見他伸手拿過了桌上那張信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