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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7:16:17 作者: 歸漁
    聽到這裡,再聯想到錢嘉樂平時那副嘻嘻哈哈不著調的樣子,雲畔的確有點驚訝。

    阮希把剩下的奶茶几口喝光,丟進路邊的垃圾桶里,「我問他為什麼,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跟我說反正他也沒上過大學,就當是幫自己達成心愿了。當時我也挺傻的,因為真的很需要這筆錢,又不敢白收,怕自己還不上,所以我就問他,要不要跟我去開房。」

    雲畔一怔,「那他怎麼說?」

    似乎是回憶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阮希笑出聲來,清了清嗓子道,「什麼都沒說,慫得要命,直接把我電話掛了。」

    她笑得停不下來,好半天才忍住,「到了晚上莫名其妙給我發了一堆新聞,什麼失足少女的痛和淚啊、女大學生借裸貸的下場啊,五花八門的,簡直蠢死了。」

    不知不覺間,她們走到了綠廊巷附近。

    綠廊巷算是附近一帶的貧民區,一直都被政府劃在拆遷計劃書裡面,然而這裡住的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土生土長的老人,寧願死在這裡都不肯搬走,上面也沒轍,只能一直擱置著。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是周唯璨住的地方。

    是她上次借宿過一晚的地方。她記得很清楚。

    雲畔停下腳步,忍不住問:「周唯璨現在在嗎?」

    「我也不知道,進去看看唄。」阮希一把拉著她往裡走,「不過這種地方你應該沒來過吧,環境和治安都挺差的。」

    仍然是上次那條又窄又長,彎彎繞繞的巷弄,兩側高矮不一的住宅樓緊緊挨著,晾衣繩上掛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和皺巴巴的床單,家家戶戶之間半分空隙都沒有。

    阮希帶著她熟門熟路地往裡鑽,偶爾看到幾個坐在門口打牌的大媽大爺,便笑眯眯地打個招呼。

    路過中間一戶的時候,阮希給她指了指:「錢嘉樂就住這,再往前一家,就是——」

    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雲畔的視線順著看過去,在相鄰的一個敞著門的院落里,看到了周唯璨。

    深冬的月亮清清冷冷,像倒懸於夜空中的薄冰,緩慢地向下消融,沉入地面。

    靜悄悄的院子裡,周唯璨穿著一件寬大的灰色衛衣,襯得人更清瘦,坐在石凳前,松松挽著袖口,露出嶙峋的腕骨,手裡握著兩片摺疊好的青綠色粽葉,正在熟練地往裡面填糯米。

    視線稍微移開幾寸,雲畔在他對面看到一個滿頭銀絲、面容滄桑、穿著廉價棉衣的婦人。看得出來年紀已經很大了,不過精神很好。

    阮希小聲跟她說:「這是吳婆婆,身世很可憐的,據說年輕的時候從外省嫁過來,但是婚後不久丈夫就得肺癌死了,她一個人帶小孩,好不容易兒子考上大學,準備揚眉吐氣了,結果去學校報導的路上碰上一起交通事故,大巴墜橋,人也沒了。」

    雲畔是一個缺乏同理心的人,並不關心別人的悲慘過往,聽她說完才問:「那周唯璨跟她——」

    「吳婆婆好像曾經對他有恩,所以璨哥很照顧她,婆婆生病的時候,他自己都沒錢吃飯了,也會帶她去醫院看病,掏錢眼都不眨的。」

    雲畔聽著聽著,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那晚在醫院門口發生的事情,想起他遞過去的那沓錢,想起男人對他的惡毒咒罵,也想起毫不留情的那一巴掌。

    她想說周唯璨過得真的太累了,為什麼要讓自己這麼累,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評判他。

    「好啦,別發呆了,好不容易見到人,還不抓緊過去刷刷存在感。」

    阮希催促著她,率先往前走,甜甜地叫了一聲,「婆婆!」

    正在包粽子的老人動作遲緩地回頭,看見是阮希,笑得連臉上的皺紋都像朵花,「阿希來啦。」

    「嗯,跟朋友過來玩,剛巧看到你們在包粽子。」她特地跟雲畔介紹,「吳婆婆做的粽子可好吃了,你等會兒一定要嘗嘗。」

    吳婆婆聞言,也看向雲畔,笑容溫和,用摻著方言的普通話說,「小姑娘水靈靈的,真漂亮。」

    雲畔乖巧地笑了笑,心不在焉地跟老人寒暄幾句,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專心致志包粽子的周唯璨旁邊:「我幫你吧。」

    對方頭都沒抬:「你會嗎?」

    被嗆了一下,她有點不服氣,「這麼簡單,有什麼不會的。」

    周唯璨聞言,停下手裡的動作,站起身來,朝她抬抬下巴,意思很明顯——那你來。

    「……」

    不想認輸,雲畔硬著頭皮坐下,把手洗乾淨,袖口挽好,學著他剛才的樣子拿了兩片粽葉,各重疊一半,有點笨拙地將下面的葉子往上折。

    然而實在手生,一捲成錐形,粽葉就自己散開了,反反覆覆試了好多次,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而周唯璨就抱臂站在一旁看她,沒有任何要幫忙的意思。

    良久,雲畔好不容易卷出一個完美的錐形,還沒等她鬆口氣,糯米填完,卻怎麼折都折不嚴實,白白的糯米從葉縫裡滾出來,嘩啦啦掉了一地。

    正當她手足無措之際,一隻手適時地伸過來,貼著她的手背,裹住了粽葉。

    糯米不再往外漏了,周唯璨握住了那個尚未成型的粽子,也握住了她的手。

    天氣寒冷,他的手也是冰涼的,冒著寒氣,雲畔愣了愣,耳邊聽到他輕聲說:「這麼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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