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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7:16:17 作者: 歸漁
下樓的時候,陳叔已經提前下車等她,一邊接過她手裡的書包,一邊幫她打開后座車門。
江城是省內離海最近的一個城市,因此雲畔的童年記憶幾乎被懸崖和海邊包圍,閉上眼睛就能聽到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聞到又咸又濕的海水氣息。
四十分鐘之後,車子一路彎彎繞繞開上了潮平山,駛進山頂的別墅區,最後停在其中一幢。
站在門口等她的是羅姨。
走過來跟陳叔打了聲招呼,羅姨滿面笑容地接過她手裡的書包,帶著她往裡走。
「你爸爸那邊臨時有事,機票改到明天了。」
雲畔點點頭,又聽到她憂心忡忡地問,「怎麼一段時間不見,你又瘦了呢,平時在學校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呀?」
「沒瘦,三餐也準時吃了。」
一路穿過庭院抵達前廳,羅姨把她的書包放在沙發上,扭頭去廚房盛了份甜品,是她喜歡的燕窩桂花蜜。
看著她一口氣吃了大半碗,羅姨臉上才有了點笑意:「晚飯已經做好了,你看看什麼時候吃。」
雲畔正在看班級群里的消息,隨口說:「現在吃吧。」
偌大的長方形餐桌,她和羅姨兩個人面對面坐著,顯得很冷清。
雲畔吃飯的時候很安靜,碗筷碰撞間也基本不會發出聲音,是被雲懷忠從小訓練出來的飯桌禮儀。
餐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經過精心搭配的營養食譜,卻沒有一道是她喜歡的。
雲畔很瘦很白,皮膚缺乏血色,顯得有些營養不良,風一吹就會跑。雲懷忠一直很擔心她的健康問題,為此前前後後找了不少營養師,她雖然很配合,體重卻總也漲不上來。
雖然沒有食慾,雲畔還是把碗裡的飯吃了大半,才擱下筷子,說自己飽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雲畔拉開紗簾,站在陽台前看海。
別墅區位於山頂,懸崖峭壁之下,是一片深深淺淺的藍色海。
海風鹹鹹的,吹亂了她的長髮,她閉上眼睛,全神貫注地聽潮漲潮落的聲音。
雲畔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父母離異,具體原因她到現在也不清楚,一是因為周圍人對此都諱莫如深,不願多聊,二是因為她也沒那麼好奇,反正離都離了,何必追根溯源。
唯一清楚的事實——是雲懷忠一個人把她帶大的。而自從離,母親出走,從此再也沒回來,那張臉也在歲月流逝里變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陌生。
這麼多年以來,雲懷忠始終沒有再娶。他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雲畔身上,小到一日三餐,大到未來規劃,什麼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雲畔從來都只能被動接受。
而她長到這麼大唯一的一次叛逆,大概就是高三那年偷偷報名參加了藝考。
按照雲懷忠原本的規劃,填志願的時候是打算讓她報金融經濟類專業的,不過她非要學設計,並且藝考成績很出色。
因為這件事,雲畔當時在家裡鬧了好幾天絕食,雲懷忠氣得摔了好幾件價值不菲的藏品。就這麼僵持了一段時間,興許是有謝川在中間說情,再加上女孩子學設計聽起來也算體面,雲懷忠最後還是退了一步。
謝川也曾經在私下裡問她,為什麼突然想學設計,而原因雲畔竟然說不出口,因為聽起來實在有點可笑——
她只是在某個瞬間,突然很想做一件雲懷忠不同意她做的事情而已。
就這麼簡單。
晚上十點鐘,雲畔準時上床,然而盯著天花板數了一千兩百零一隻羊,仍舊沒有睡意。
她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亢奮,身體裡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細線正在牽引她的神經,閉上眼睛,無數隻黑色蝴蝶在她眼前扇動翅膀,撲啦啦飛了出去。
她發現自己並不需要睡眠。
在白色睡裙外面套了件黃色針織外套,雲畔穿著拖鞋走出家門。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失眠,也不是她第一次在深夜偷偷溜出家門。
大概半年前,她第一次在晚上偷溜出來,繞著山路胡亂走了半天,最後走到了山腳處的紅楓夜市。
下山並不輕鬆,她卻完全沒有感覺,直到沿著夜市入口到出口來來回回走了三遍,才終於覺得累,而後回家睡覺。
讀大學之後,雲畔很少回家,因此也很久沒有來過這裡了。
沿著已經爛熟於心的那條既定路線一直往前走,中途拐了好幾個彎,最後來到位於山腳的,紅楓夜市的入口處。
也許因為是周五晚上,今晚的夜市很熱鬧,男男女女人潮如織,步行街兩排的攤位上纏繞著細細長長的彩色小燈,把地面映成一條斑斕不息的河流。
雲畔步入人群,百無聊賴地從左手邊的第一個攤位開始逛起。
她出門的時候沒有帶錢,也沒有帶手機,所以什麼都買不了,面對著商販們的熱情招攬,也只能視而不見地繼續往前走。
反正原本就是打發時間。
途中遇到一條岔路。
左邊拐角處是個背光的巷口,黑漆漆的,沒有燈,月光也只能照進微弱幾縷。
雲畔之前來過幾次,就路過了幾次,雖然好奇,但是裡面黑咕隆咚的,她從來都不敢走進去。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她站在岔路口,腦袋裡鬧哄哄的,好像有千百個念頭來回打架,最終好奇心戰勝了對未知的恐懼,慫恿著她踏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