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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0:26:14 作者: 天行有道
楚鎮點點頭,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腕,「朕當初也是多虧他才一掃頹唐, 有他在,定能妙手回春。」
林若秋想表示贊同,卻實在無話可說。希望越大,怕是將來的失望也會越大,萬一那位也醫不好她的病,那便是神仙都回天乏術了。
她再度望向皇帝日漸成熟穩重的面容,哪怕已近知天命之年,依舊英俊得讓人心生愛慕。她能遇上他,實在是撞了大運,待她去後,又有誰能彌補他生命空缺中的空缺?
林若秋本想安慰他不妨再在京中貴女里挑一位續弦,她絕不會有異議,奈何話到嘴邊,偏偏張不了口。這輩子兩人貴乎坦誠,就不必再說這些違心之語了吧?她從來就不以寬宏大量著稱,臨死之前,何必再來說這些粉飾太平。若實在逃不過,她惟願清清靜靜的離開人世,而不給他帶來一絲困擾。
林若秋掙扎著坐起身,躺久了總覺得皮膚又熱又癢,跟有小蟲子在咬一般,不知是否殿裡火盆生得太足的緣故。
楚鎮察覺她的動作,「朕讓人打盆水給你擦擦身?」
林若秋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得含羞道:「那就勞煩您了。」
楚鎮容色淡淡,「你我之間,不必這樣客套。」
待熱水呈上後,他卻命人撤下,自顧自地端著銅盆上前。
林若秋詫道:「您親自來?」
她不放心讓楚鎮看到自己此時這副軀體,它們並不怎麼好看。況且,一個病人終日躺著,身上難免帶點氣味,以皇帝好潔的脾氣恐怕受不了腌臢。
然而楚鎮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而是緩緩將巾幟打濕,動作輕柔地沾了熱水為她擦拭,仿佛對待一件極為精美的瓷器,目光毫無保留,卻是不染絲毫邪念的。
皇帝親自動手,自然不可能如紅柳那般細緻妥帖。林若秋卻只覺眼眶濡濕,仿佛有淚將欲落下,不似感傷,倒似歡喜。
可是她寧可不要這樣的歡喜,兩人能好好的相伴到老,不是比什麼都強?
林若秋對著牆壁,待心情平緩些,方轉頭望著楚鎮那張認真臉孔,笑道:「陛下待人這樣好,難怪李氏當初會心悅陛下。」
現在她倒不覺得李薔的心思多麼難於理解了,遇上這樣的男子,哪個女子會不動心?或者,李氏並非出於外表而對皇帝一見鍾情,而是見多了楚鎮與她相處,自己感動自己,恨不得以身代之----愛這種事,本來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皇帝輕輕皺眉,「好端端的,提她做什麼。」
林若秋便住了口。曾經那些不好的經歷,的確是不必提起了,她只想留下一些美好的記憶供作懷念----但願它們不會被孟婆湯的藥效悉數抹去。
濯清了污垢,楚鎮又用一塊干布為她揩遍全身,繼而用錦被嚴嚴實實地裹起來,跟春蠶結繭似的,免得她著風受涼。
又問她,「餓不餓?」
林若秋近來食慾大為減退,本來不打算吃東西,可見皇帝這般操心,未免他太過憂慮,還是微笑道:「臣妾正好覺得腹中飢餓,陛下讓小廚房送點吃食來吧。」
楚鎮臉上緊繃著的肌肉總算放鬆了些,有胃口吃東西,就說明生機尚存,還有復原的希望。他便一疊聲的吩咐魏安,想了想,還是親自往小廚房走一趟----這宮裡,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若秋的口味。
林若秋望著他的背影,心中倒覺一陣酸楚,忙用被角牴著頭,將那陣哽咽捱過去。
皇帝再回來時,林若秋的臉色已好多了,她平靜的飲了小半碗粥,向皇帝笑道:「現在就等阿瑛回來,這宮裡便能熱鬧了。」
楚瑛急匆匆的踏進宮門,只覺心亂如麻。打從得知母后垂危的消息,他心中的惶恐便未消停過,怎麼會這樣呢?他一直以為母后身子健朗,又無庸擾,這世間沒什麼可打垮她的。哪怕在從前略有嫌隙的時候,他也從未懷疑過母親的力量,可就是這麼一個無堅不摧的人,說病下就病下了,對他而言,甚至比天崩地裂更叫人難以相信。
真是因為生育三妹後落下產疾的緣故麼?還是,因當初的不孝之舉,而令母后耿耿於心、積鬱成疾呢?楚瑛不敢細想,當初他自請去往巴蜀,一方面是為了彌補罪愆,另一方面,也是擔心母后無法諒解、為了避免難堪而做出的兩全之舉,但,他真的做對了麼?對一個母親而言,兒子不能侍奉身側,才是最大的不孝罷?
如今見了面,他該說什麼話,母后又會如何待他呢?
楚瑛惴惴的來到瓊華殿中,見到林若秋的一剎那,心中所有的顧慮都化為烏有,他幾乎是痛哭流涕的撲倒在床榻上。
林若秋摸著他的頭,溫和地笑著,「你是小孩子嗎?一見到母親就哭?」
說罷就拿手帕為他揩淚。
楚瑛擤了擤鼻涕,不好意思的道:「兒子就算長到八十,也還是母后您的兒子,母后您難道不想認兒子麼?」
林若秋忍俊不禁,「你都八十,那母后豈不成老妖怪了?」
心下又是一陣惆悵,別說八十了,她連兒子娶媳婦都沒看到呢,正要說說柔嘉縣主的話,楚瑛急忙將身後一人拽到跟前,「母后,還是先讓古先生為您看看脈吧。」
林若秋這才注意到他身旁跟著的那人----哪怕過去了這些年,大古還是從前那副落拓中年人模樣,未曾露出半點衰老跡象,大抵是真的駐顏有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