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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0:26:14 作者: 天行有道
楚鎮微微蹙眉,「什麼信?」
魏安也說不出所以然,只得珍而重之地將信箋遞上去,「陛下看過就知道了。」
一面呈上證物,一面便留神觀察皇帝反應,魏氏那話說得不清不楚,魏安終究覺得禍福難料,只怕邀功不成反受其害,因此密切留意皇帝的模樣,稍有不對,便立刻想法子補救。
楚鎮細細閱畢,面色漸漸凝結,唯獨眼瞳幽深一片,讓人看不出是怒是喜,他冷聲問道:「這封書信當真是魏氏交給你的?」
魏安不敢否認,急忙點頭,「正是。」心下卻愈發不安,那信上到底寫了什麼,皇帝的表現可半點不像高興啊。
似乎也不像生氣,而是一種無法描述的悲涼……他攥著信箋的手還在輕輕發抖。
不過頃刻之間,皇帝已恢復如常,「去請柳成章過來,就說朕有事問他。」
魏安忙答應著,才要轉身又咦道:「柳大人?」
陛下不是向來讓黃太醫看診的麼?
皇帝的眸光容不下半點疑問,魏安不敢饒舌,急忙搴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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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太后飲了兩盞安神茶,方才覺得困意上來了些,因讓崔媼服侍她就寢。
崔媼望著她的面容,不禁嘆道:「太后娘娘這些天憔悴了不少,好在昭陽殿那邊傳來消息,罪人魏氏已經伏法,您可以安心了。」
魏太后悵然一笑,「哀家有什麼可安心的,哀家從來沒想過要她死。」
哪怕她重視嫡脈忽略庶出,可到底同是魏家人,若能有法子,魏太后何嘗願意折損至親?可魏語凝這次的作為實在叫人無法諒解,說她是自尋死路也不為過,魏太后再怎麼憐惜侄女兒,也不能因她一個拖累整個魏家,因此及早抽身,省得皇帝再遷怒到承恩公府頭上。
崔媼嘆道:「聽聞昭儀娘娘殞命之前曾問起太后您,因太后您避之不及,似乎頗有怨恨之意。」
魏太后淡淡道:「她要怨就怨吧,橫豎人死不能復生,哀家還管她做什麼?」
縱使她對魏語凝從前多有薄待,可若沒有承恩公府做底子,加之她這位太后的扶持,魏語凝如何能坐上昭儀之位,安享尊榮許多年。她若連這點都看不清楚,也無非是個淺薄之人,死不足惜。
許是秋來夜涼,魏太后忍不住嗽了兩聲,「柳成章呢?哀家記得他那裡有一種止咳的丸藥,潤肺最效。」
崔媼給她倒了半盞溫水,麻溜的沿著唇角餵下去,「陛下召柳大人去太和殿了,大約一時半刻不會回來。」
魏太后握著瓷杯的手不禁一晃,險些將茶水打翻在地,「叫他去做什麼,皇帝向來有黃松年伺候。」
「許是黃太醫年紀太大的緣故吧,捨不得來回奔波,反正咱們柳大人的醫術也是不差的。」崔媼道,她並不知昔年經過,只覺太后娘娘太過小題大做,區區一個太醫而已,給誰看病不都是一樣麼?
魏太后似也意識到自己舉止有些奇怪,掩飾著將杯中殘茶飲盡,正要讓崔媼扶她躺下,忽見簾櫳搖晃,卻是皇帝一陣風似的進來,面色陰沉的可怕。
崔媼雖不明就裡,卻直覺有些不好,正要上前攔阻,「太后娘娘已經睡下,陛下您不如……」
話尚未完,魏太后已輕聲打斷她,「你出去吧。」
崔媼擔憂的望了魏太后一眼,到底沒敢多說什麼,只輕輕朝皇帝一鞠躬,繼而提心弔膽的掩上門出去。
昏黃的燭影下,魏太后那張保養得宜的面孔似乎立時蒼老了十幾歲,神情卻顯得異常平靜坦然,「皇帝漏夜前來,想必柳成章已經什麼都和你說了,何苦還來煩擾哀家。」
楚鎮臉上顯出難得的固執,聲音冷徹,卻摻雜了幾分哀懇之意,「他一人之言做不得數,既事關昔年情狀,朕自然得親自向母后討個說法。」
魏太后輕輕笑道:「什麼說法,齊氏早就死了,而你卻活生生站在這裡,追究過去還有意義麼?」
楚鎮神情複雜,「如此說來,當初那碗落胎藥當真是母后您故意服下,您根本不想兒子生下來?」
魏太后側首望著牆壁,燭火的影子一下下在上頭跳著,恍如活了一般。她木然頷首,「你本不該來到這世上。」
從她懷這個孩子的伊始,她便知曉它是個錯誤。生下他,便等於成全了昭憲,魏太后怎能眼見如此?她用了一生的氣力來憎恨這個女人,好不容易初見成效,結果卻一朝前功盡棄,她不甘心。
沒有哪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可要她將自己的親生骨肉拱手相讓,還眼看著昭憲一點一點積累起慈母之名,魏太后只覺心中寒透。與其終日為了這塊肉汲汲營營,還不如趁早斬斷干係,長痛不如短痛。魏太后遂下了狠心向柳成章要來那碗藥,一舉摧毀了與她不睦的齊氏,無奈這孽障的生命實在太過頑強,魏太后還是為她人做了嫁衣,讓昭憲揀了便宜。她能怎麼辦?她只覺得此生從未有過的絕望,與其日日看昭憲的眼色,再讓她利用母子之情來牽制自己,魏太后只能當沒生養過這兒子----她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只是沒想到這秘密多年之後會再度被人撕開,還引來皇帝一番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