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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0:09:46 作者: 雲閒風輕
然而用手一摸整件衣袍卻都被血浸的發硬,天氣一冷,血污結冰,貼在身上猶如未曾捶搗過的新衣,又冷又硬。
沈虞吃了一驚,她半蹲在地上,托起李循的臉,低聲喚他,「殿下,殿下?你醒醒!」
接著軒窗透出的燭光和廊廡下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角燈,沈虞挨得近一些,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不過幾日不見,他的臉上竟生滿了細碎青刺的胡茬,捧在手中只覺粗糙又扎人,明明冷得牙關打顫,臉上卻泛著不正常的紅暈,通紅一片。
長睫低垂,眼底下透著沉沉的烏黑,臉上憔悴疲憊之態濃重而醒目,如果不是這熟悉的輪廓與眉眼,沈虞幾乎不敢相信現在躺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是李循——
在她的眼中,他從來都是高高在上,孤傲自負,睥睨一切,他永遠強大,嚴厲,悍然,智珠在握,不會向任何人低頭。
她從未從他臉上看到過疲憊與憔悴,仿佛永遠都是那麼的精力旺盛、神采奕奕。
以至於看到這般狼狽的他,她捧著他那消瘦得幾乎顴骨凸出的臉愣了許久,心中竟空落落白茫茫的一片。
他……究竟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殿下,殿下,你醒醒。」
她放輕了聲音,在他耳旁柔聲輕喚。
男人的長睫顫了顫,似乎是聽到了她的呼喚,想要努力睜開雙眼,但他嘗試了許久,乾燥皸裂的薄唇動了動,似是吐出了一個「虞」字,終究是沒有氣力,頭一歪又平靜下來。
沈虞環住他的胸口,努力想將他抱起來。
可惜兩人之間身形差距太大,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額頭都開始冒汗,他還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沒辦法,沈虞只得將阿槿與採薇都叫起來,三人一道合力將李循抬到了屋裡她的床上。
採薇出去又灌了兩個湯婆子,填了一個暖手爐,匆匆進來塞進溫暖的被窩裡。
阿槿去端了一盆熱水進來,罵道:「這個混蛋,大晚上又跑過來做什麼,還嫌周府不夠煩他嗎?」
沈虞緊抿著唇沒有言語,抬手接過熱水,絞濕了帕子扭干,替他仔細擦去臉上的血污。
手背上也布滿了細小的刀口,沈虞托住他的右手,他的右手卻攥成了一個拳頭不肯鬆開,仿佛攥了什麼東西。
沈虞用了力才掰開,從裡面掉出一隻髒兮兮的荷包落在她的裙擺上。
沈虞一怔,將荷包撿起。
是一隻滾了銀絲線的青緞荷包,荷包其實已有些掉色破舊了,只隱約能看見上面似乎繡著兩隻栩栩如生的松鶴耳鬢廝磨。
這隻荷包,當日不是被自己扔了麼,怎麼又回到他的手中?
沈虞看向床榻上的男人。
李循顯然已經陷入了高燒之中,額頭滾燙,薄唇翕動,囈語不斷。
她抬手試了試他臉上的溫度,被燙得心頭都暗暗一驚,剛想將手收回去,他的手卻如風馳電掣驀地將她綿軟的小手一把抓在掌中,如何也不肯鬆手。
「殿下,殿下……李循,李循!」
分明都病得不省人事,手上還這麼有勁兒,沈虞一時也不知是惱他還是鬆一口氣。
只是瞧他這幅病弱憔悴,又無依無靠的可憐模樣,她就是想生氣也沒了脾氣和法子,嘆了口氣,她喚來採薇和阿槿,一一囑託。
「採薇,你去請大夫,阿槿,你就幫忙先跑一趟杭州府廨,將陳風叫過來。」
採薇猶豫道:「姑娘,這事情可要去通報老爺和夫人?」
沈虞垂了眼帘,默然片刻,一撩耳邊的碎發,「不必了,你和阿槿從后角門出去,給守夜的媽媽塞幾塊兒銀裸子,先不要驚動舅舅和舅母。」
採薇覺著自家姑娘這麼做應當是不想要老爺和夫人擔心,自是乖巧應是。
沈虞又看向阿槿,朱唇微啟,「我……」
「你放心,」阿槿說道:「我會將陳風帶來。」
說完瞥了一眼拔步床上的昏迷不醒的男人,心想這男人都病成只弱雞了,她還擔心什麼,就是心中不忿罷了。
而後兩人各自離去。
沈虞又出去重新換了盆熱水,順便問巡夜的婆子借了套寬大的男子衣衫,同樣是用銀錢搪塞過去。
這衣衫還是婆子剛做給自家兒子的,看身形卻仍舊有些緊窄,雖說和李循身上一年四季常著的錦衣華服差別雲泥,可現下這種情況也暫時尋不到更適合的衣衫了。
落下天青色暗織榴花帶子紗帳,沈虞揭開被子,替李循把身上血跡斑斑的袍子給剝了,雖然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卻還是被他身上遍布大小傷口驚得頭皮發麻,心尖一顫。
有幾處甚至皮肉翻飛,刀深見骨,血流成痂,凝結在原本勻稱結實的肌理上。
直過了好一會兒,沈虞才敢伸出另一隻沒被桎梏的手,輕輕撫在他的傷口上。
幸好天氣夠冷,沒有流膿,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牢牢地攥著她的右手,沈虞也沒法擰水,她試著抽了抽,他頓時攥得更緊,口中焦灼地喃喃自語,「別走,虞兒,別走,別走,我不強迫你了,你別生氣……」
沈虞無奈,只得湊到他的耳邊,「我不走,你放開手好不好,我給你擦身子?」
她輕言細語,柔聲撫慰,昏迷中的李循好像墜入了溫柔鄉,緊皺的眉頭漸漸散開,手微松,沈虞總算是將手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