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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0:09:46 作者: 雲閒風輕
他是太子,年少時有明熙帝愛重,長大後出將入朝,命令人是素命令慣了的,從來都是旁人俯就他,哪有遷讓旁人的道理?
沈虞抬眸看向他。
他近些時日總愛著青衣,言行舉止竟還有意無意肖似哥哥,完全不似從前的意氣風發、孤傲清冷,好像變了一個人。
看來當真是可笑,卻又令她笑不出來。
沈虞默然片刻,垂目道:「我沒生殿下的氣……我也知殿下是為了我好,但性情秉性,各自天成,殿下有自己的脾氣,亦有自己為人處事的道理,不管是因為什麼,以後都不要為了任何人去折損自己的驕傲,好嗎?」
李循微怔。
沈虞接著略有些疲憊道:「我累了,殿下可以離開了。」
*
翌日沈虞將李循贈的琴和金步搖都鎖進了庫房裡。
用完早膳後周綰音過來同她吃了兩盞茶,小姑娘這幾日也不知怎麼的,心情一直不甚好。
阿槿逗了她一會兒,待她走後問是什麼緣故。
沈虞便將魏恆的事情告訴她,阿槿奇道:「周夫人不願意?那可如何是好?」
「還能怎麼樣呢。」
如今天氣愈發冷了,沈虞從庫房裡扯了兩塊兒棉布準備給家裡沒人做一雙冬襪,手中穿針引線,邊縫邊嘆氣道:「我不是沒和舅母說過,只是這畢竟音姐兒的終身大事,不好三言兩語定下,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若是這魏恆心中當真有音姐兒,他是不會任由音姐兒嫁給旁人的,若是他踟躕不前,不敢為了心上人排除萬難,也未必……」
「未必什麼?」她聲音愈發低微,阿槿不由看了她一眼。
「未必是良配。」
沈虞垂著眸子將針尖刺進小繃中。
沒一會兒外頭鬧將起來,沈虞召來採薇,問她怎麼回事。
採薇出去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道:「奴婢也不大清楚,夫人不在府中……就是隔壁的竹院似乎是在修葺,哦……梅園的臘梅今日也不知怎麼了,一夜之間竟又開花了,這花開敗了還能再開一次的嗎?姑娘您說這事怪不怪?咦……姑娘您臉色怎麼突然這麼差?」
午膳李循自然也是與周家人一道用的膳。
周澄見著人大為驚訝,「嘶——蘇將軍,你怎麼也在這兒?」
「近來多雨,驛站的屋頂塌了,我暫時借住周府,怎麼,你不歡迎?」李循嘴上淡淡說著,眼神卻看向一邊容色平靜的沈虞。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往日裡一家人用膳,都是周讓坐於上首,周夫人與沈虞一左一右坐於兩側,餘下的位置便是周綰音與周澄。
如今添了位不速之客,原本還寬大的大圓桌竟顯得格外狹窄逼仄——無他,皆因李循身上凌厲威嚴之氣過重,沒人願意靠得他更近些。
一頓飯吃得當真壓抑,除了碗筷叮咚與吞聲,靜得落根針都仿佛能聽見。
夜晚,掌燈時分。
周讓未歸,一家人便各自在各自院中用了晚膳,沈虞點了盞小銀燈,盤膝坐在拔步床上做襪子,和阿槿邊說閒話邊打發時間。
須臾採薇進來,小聲道:「姑娘,那位……來了。」
「他來做甚?」阿槿問道。
採薇說道:「貴人說屋裡冷,來……咳,來咱們院裡借個光,奴婢適才隨侍從去看了,屋裡的確冷寒,凍得人腿腳都打哆嗦。」
太子上門,周家的奴僕敢不將炭火捧上,這說出去誰敢信?
「怎麼家裡是缺他的用度嗎?」阿槿又好氣又好笑,「你看謝大哥好容易消停了,他又來出么蛾子。」
沈虞便說道:「就說我睡下了,給貴人從我屋裡端兩個火盆過去。」
採薇應喏,不一會兒又硬著頭皮回來,「姑、姑娘,貴人說不用這麼麻煩,他就進來坐,坐一會兒,熱熱身子就,就走……姑娘……」
聽聲音都快哭出來了,不用想都知道是被人誰嚇得。
沈虞捏了捏眉心,沒辦法,「你去將人請進來吧。」
李循這才如願以償地走了進來。
他來過一回,採薇替他打起軟簾,熟門熟路就要繞過堂屋往臥房裡去,採薇忙急急攔住她,「殿,將,將軍不可!」
李循身形一滯。
罷了,能進來就很不錯了。
他斂了身上的威勢退了回去,採薇見他並未出聲,悄悄鬆了口氣,出去為他端來一隻火盆,他便坐在堂屋的圈椅上烤火,與沈虞只隔了一扇六折翹金屏風。
沈虞微微抬眸,幽幽的燭光搖曳,將男人高大寬闊的身影映在淡黃的屏紗上,屏風上畫的正是一副王摩詰的《江山雪霽圖》,神韻清雋,山寺峭拔,雪意凜然。
他倒是聽了她的話,將青布直裰換下,只著往常喜愛的玄色,沈虞瞧著也順眼許多。
「採薇。」
她輕聲喚了一旁的採薇,指了指案几上的茶盞。
採薇會意,悄悄地沏了一盞釅釅的茶遞出去。
外頭的陳風給李循端來一張小翹幾,他在小翹几上喝著沈虞送來的茶處理公務。
一時屋中除了沈虞穿針引線的窸窣聲,便是李循刻意放輕的翻書聲,如此一直伴她到深夜都十分安靜。
直到陳風小心翼翼踅摸進來,低聲提醒道:「殿下,二更了。」
「嗯,你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