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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0:09:46 作者: 雲閒風輕
沈虞隱約察覺到了幾分不對。
魏堯心跳如雷,從懷中掏出一隻長方的朱紅金漆的女子鈿盒,在手中摩挲著道:「沈姐姐,我第一面見你,就覺得你是一個極好的姑娘,今日我、我求我姐姐上門邀請你來我家做客,也是因為,是因為……」
魏堯舔了舔乾澀的唇,有些詞窮,有些緊張。
其實來之前他原本想了許多才子佳人用來表達心意的詩詞,想著沈姐姐應當會喜歡,可他像周澄一樣都不愛讀書,平素又不是什麼吟風弄月的風雅之人,緊張之際大腦一片空白。
別說出口成章了,在心上人平靜目光的注視下,魏堯甚至結巴起來,「沈姐姐,沈姐姐你喜歡珠釵嗎?上次我在,在珍寶閣看見一支珠釵,覺得甚是好看,也、也甚是配你,便,便想著買來了送,送給你……」
魏堯將手中的鈿盒打開,一支青玉雕鳳珠釵靜靜地躺在黑絨緞中,釵子素淨而簡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雖不是水光極好的玉料,但勝在心思巧致。
少年小心翼翼地將珠釵拿出來,雖然羞澀,卻還是鼓起勇氣對上沈虞的視線,四目相對的那一剎,沈虞看見了少年眼中的光。
澄澈而熱烈,坦率且勇敢,滿是希冀與傾慕,像林間歡快流淌著的清澈溪水。
沈虞的目光漸漸變得哀傷苦澀。
……
疏影橫斜水清淺,寒冷孤寂的南山湖畔李循一人獨坐在月下。
陳風將一件銀狐輕裘披到他身上,看了看天色,低聲道:「殿下,天色已晚,月明星稀,似乎有雨,太子妃應當不會過來了……」
有絲絲濕意斜斜落入亭中,李循抬手在臉上一抿,望向夜空。
月上柳梢頭,烏雲遮蔽了大半的皎月,一陣含著冷意的風吹過亭檐上朗掛的角燈,伴著嗚咽的風聲在空中「吱嘎」作響,將包裹在外的青色綾紗一點點泅濕。
「殿下?」陳風見李循一動不動,忍不住又開了口。
「她去哪兒了。」李循問。
「去、去了魏家。」
陳風實話實說,「是魏家二房的小姐邀請了太子妃和周姑娘,魏小姐似乎有意撮合周姑娘與魏恆,又藉故要弟弟魏堯帶著太子妃去賞花,魏堯還送……」
「送什麼。」李循神色愈冷。
「一支珠釵。」
李循將指甲掐斷。
直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克制著問:「那她……收了沒。」
「後來周姑娘過去了,我們的人怕被太子妃察覺,便隱匿了行蹤沒有看到。」
陳風又道:「殿下,魏家的那臭小子不甚識時務,上次您早已警告了他一次,沒想到他還敢打太子妃的主意,不如屬下替您去教訓教訓他?」
李循說:「不必了,你先下去。」
陳風眼中不禁閃過一抹擔憂。
自殿下一年前吐過幾次血之後,身體便不如從前許多,以前能連續熬三四日不眠不休,如今卻是熬一夜都會頭疼,還總倔著不肯看太醫。
陳風望著愈發濃黑的夜色,心中只能暗暗祈禱,沈虞能儘快過來,了卻殿下一樁心愿。
雨腳如麻,噼啪落於青檐上,牆角芭蕉聲瀟瀟,映在窗邊的影子隨著狂風左搖右擺。
採薇將簾攏打下,輕聲道:「姑娘,說話這雨就愈下愈大,夜裡寒涼,奴婢替您添只暖手爐罷……姑娘,姑娘?」
「嗯?」好半天沈虞才回過神來,她用香木鎮紙壓住案上畫箋,溫聲道:「你說什麼?我沒有聽清。」
採薇笑道:「奴婢說今夜這雨瞧著是要下上一夜,要不要給姑娘燒只袖爐來暖手。」
沈虞重複,「要下一夜?」
「看著像是。」
沈虞柳眉微蹙,「你先下去吧。」
採薇愣了一下,「是。」
那細密的雨珠悶聲敲打在緊閉的雕花窗欞上,沈虞心神不寧,想臨摹幾張字帖來平復心緒,不曾想窗外的雨當真是愈下愈大,沒有絲毫要停歇的意思,雨線水柱一般自窗欞涌下。
「採薇,採薇。」
採薇正在耳房燒袖爐,聞言忙蓋上銅扣捧著暖手爐匆匆進來,「姑娘有何吩咐?」
「去備馬,準備好蓑衣雨具。」
*
李循在六角亭中已經枯坐了一下午和大半夜,陳風努力想勸走他,他卻只一言不發地坐著,望著遠處暗潮湧動的南山湖出神。
當年她亦是在雨中撐傘等他許久也得不到他的半分眼光,如今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求而不得與情根深種的那個人換成了他。
曾經無數次的午夜夢回幻想一切能夠重來,回到王府時能再見到她那張溫柔清淺的笑臉,那些所失去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他的南柯一夢。
可如今一切成真,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眼中卻早已沒了他。
為什麼,沈虞,你騙我不能一直騙我到死。
為什麼要讓我知道一切的真相。
你心悅的那個人不是我,是他,為何偏偏是他,為何?
李循慢慢低下頭,將整張臉都痛苦地埋在手掌中。
細密的雨絲斜斜落入亭中男人的身上,打濕他烏黑的鬢角,在亭下昏黃角燈的映照下仿若青絲生華髮,分外落魄。
晶瑩的水珠「啪嗒」一聲自傘檐落下。
一雙被雨水打濕的月白珍珠繡鞋慢慢走上月台,停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