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頁

2023-09-22 20:09:46 作者: 雲閒風輕
    她用手試了試沈虞的額頭,發現已經沒有昨日那般燙了,這才放下心來。

    坐了會兒想起身去倒杯茶喝,發現門口被一個高大頎長的暗影擋住。

    是李循。

    他垂著眸站在門外,目光沉沉地落在榻上熟睡的沈虞身上,眉眼間儘是落寞之色。

    也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阿槿甚至都沒聽見什麼動靜。

    阿槿想開口說些什麼,李循將手指落在唇間,示意她不要說話。

    兩人一道出去。

    「她不會跟你回去的。」

    片刻後,阿槿淡淡道:「你若心中對她有幾分情意,便放她離開,還她自由。」

    李循苦笑。

    他何嘗不想。

    可正因為失去過,才倍加的珍惜,自從得知他還活著之後,他連夜間入睡都安心了許多。

    「他是什麼時候過世的?」他忽然問。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李衡。

    阿槿沉默片刻。

    「三年前。」

    「十三年前那一場巫蠱之禍,逃亡途中他的心脈受了重創,大夫說他活不過二十歲。」

    二十歲,一個少年人最美好的年華才剛剛開始,他卻要枯萎凋謝了。

    身為靜愍太子的嫡長子,皇室嫡長孫,李衡溫文爾雅,斯文端正,是真正的謙謙君子。

    他雖年幼,卻待每個兄弟姊妹皆一視同仁,朝臣無不贊他寬和仁厚的氣度,若是靜愍太子還活著,他才是如今的太子。

    而李循,他的父王雖同為元後嫡出,胸襟氣度卻與靜愍太子截然不同,皇祖母不像旁人般偏疼幼子,相反她極偏愛長子。

    興許那是她的第一個子嗣,潛邸艱難相伴,是以格外愛重,自靜愍太子自盡後,皇祖母的身體每況愈下,直到二伯孝仁太子過世後再也支撐不住,撒手人寰。

    他只是一個陪襯,一個無足輕重默默無聞的皇嗣。

    雖同為嫡出,衛王府卻始終不得皇祖母和皇祖父的偏愛,便只能靠著自己的努力和手段被人矚目。

    他沉默寡言,性格並非爭強好勝,現實也不允許他鋒芒畢露,故而只能起早貪黑的習武溫書,學著如大堂兄般待人接物,他的才學和進退有度很快也得到了明熙帝的注意。

    皇祖父開始允許他自由出入宮中的弘文館與國子監,考校功課時會特意關心他的回答,對他也多有讚許嘉獎。

    可趙王世子和延平郡王平日對他多有不滿,兩人時常在明熙帝面前搬弄是非,有一段時間明熙帝甚至開始疏遠他。

    然而他無能為力,皇祖母眼中只有大伯和二伯,又不喜他的母妃許久,對衛王府自然難以付出其他的心神與目光。

    這個時候,是大堂兄拉了他一把。

    他將他帶到自己的身邊,兩人同寢同住,又向明熙帝引薦誇讚。

    延平郡王和趙王世子不敢指摘嫡兄,漸漸的,皇祖父越來越關注他,但凡兄長所有,衛王府俱不會少一份。

    每當他遭遇刁難,大堂兄亦對他多有撫慰勸誡,使得他能很快地從挫折苦痛的陰影中走出來。

    他是他的兄長,他的老師,更是自年幼起便敬之重之,自詡窮極一生都追逐不上的清朗日光與皎皎明月。

    沒有人知道他年少時有多麼的自卑敏感,只除了長兄,即便見過他最狼狽的時刻,也從未想過要放棄他,溫暖了他年幼的心。

    士為知己者死,他自當以性命相護。

    所以當孫治污衊東宮謀反時,他毫不猶豫地站了出來,冒著失寵甚至是殺頭的危險跪在太極殿前替長兄求情。

    那時他是除了二伯最能在皇祖父面前說得上話的人,若是他願意置身事外,衛王府不會受到任何的牽連,甚至沒了靜愍太子,再扳倒二伯一家,他的父王極有入主東宮的可能。

    生在帝王之家,若說沒有野心,不想做太子、不想當皇帝是絕不可能。

    可是他這一生,除了想成為至高無上的帝王,還有許多遠比它更重要的東西值得他去守護,甚至付出生命。

    譬如情,譬如恩義。

    但他最後終究是沒有留住那一絲溫暖。

    若說李衡於沈虞是年少的悸動與救贖,於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她很喜歡他,也很……愛他,對嗎?」

    第64章 「你閉嘴,我已經和你沒……

    「她很喜歡他, 也很……愛他,對嗎?」

    「自然,」阿槿瞟了他一眼,清清冷冷道:「殿下幼時便與郡王關係極好, 應當比誰都清楚, 沒有人會不喜歡郡王的性子。」

    明知她不過是實話實說, 可李循還是被阿槿這句話刺痛到了。

    但除了嫉妒, 苦澀,更多的還是無奈。

    他這一生驕傲自負, 喜歡一個人,也必定要對方眼裡心裡只他一人,生死相依。

    然而此刻卻清楚的明白, 他將永遠也無法得到沈虞完整的心,不僅僅是因為李衡對她而言是年少最初的悸動,更是因為,在曾經深愛過的戀人死後,他從前所有的好、所有的溫柔,哪怕是過錯也會化作一輪最皎潔無暇的明月高懸夜空。

    雖得不到,卻也不容許再被任何人所詆毀替代。

    即便生得再像又如何, 李佑是一個贗品,他李循又何嘗不是。

    阿槿說道:「殿下,從前是我口出狂言, 對你多有冒犯, 不過那並非是我的本意——正如殿下如今的所作所為, 你心中有小魚,不想要放開她,當真是因為喜歡她麼, 還是因為她為你受下那一箭的愧疚,抑或是得不到才放不下?」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