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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0:09:46 作者: 雲閒風輕
她看著他,輕輕吐出三個字,「避子湯。」
避、子、湯。
李循的瞳孔驟然一縮,震驚在原地。
避子湯。
這三個字,她說出來是那樣的輕,然而落在他的心上,卻如同千鈞之重。
他曾經懷疑過張嬤嬤,懷疑過沈婼,甚至懷疑王氏,可不論如何追查,始終沒有半分線索,他以為那興許是一次偶然,可怎麼也想不到,竟是因為避子湯——她親手備下的避子湯。
「那個時候,我就想離開了,所以寧可喝避子湯,也不想為你生下子嗣,因為我受夠了在衛王府的日子,你喜怒無常,霸道自私,心中也沒我,在你身邊的每一日我都度日如年,我寧可不要這榮華富貴,也要脫離你而去。」
李循的臉慢慢失去血色,「不,不要再說了……」
「不,我要說,」沈虞說道:「殿下不是問我這一年去了哪裡麼,好,我告訴你——我去尋我的心上人了——殿下,那個人,不是你,我愛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你,更不是你所懷疑的謝淮安,因為他早已經不在人世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語氣平靜而哀慟,「可是我從來沒有一天停止過對他的思念,即便是嫁給你之後,如果能重來一次,我只想要嫁給他,我喜歡了他七年,整整七年,他曾經答應過要娶我,照顧我一輩子,是我沒有遵守諾言……」
「閉嘴孤命你不准再說了!」李循吼道。
沈虞的聲音戛然而止。
李循猩紅著眼,一字一句地問:「那個男人是誰,沈虞。」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對準沈虞的脖子,臨到中途又改作掐住沈虞的手腕,厲聲喝道:「是誰!說!!」
但凡沈虞將這個名字說出來,他立馬就能提著刀去將男人給殺了——不,既然那男人已經死了,那就將他鞭屍掘墳,挫、骨、揚、灰!
外面的宋廷和阿槿聽見動靜趕緊跑進來,一見這架勢兩人俱是大吃一驚,宋廷忙道:「太子殿下,您這是做什麼?虞姑娘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啊!」
「李循,你敢碰她一下試試!?」阿槿立刻想衝上前來護住沈虞,宋廷一把拉住她,「你就別過去添亂了!」
李循鳳眸中的戾氣已是掩飾不住。
他從來便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甚至性格中隱隱有暴戾的成分,但他一直掩飾的很好,在外人面前做一個賢名大度的君主他信手拈來。
可是,可是眼前這個女人,卻總是能輕而易舉地左右他的情緒,令他狼狽不堪,不再像平日的自己!
他真恨不得掐斷眼前這女人細瘦的脖子,這樣她便不能再左右自己,如今卻只能無能而嘶啞著嗓子朝她低吼,像一頭暴怒的雄獅,從牙縫裡將聲音擠出來。
「快告訴孤,那個男人究竟是誰!說話!!」
她那張清麗柔美的臉是那般的楚楚動人,世間最美好的一切可以形容她的臉,心腸卻是這般的歹毒無情。
她絲毫不懼,緩緩抬眸,「殿下,他都已經死了,你還想要如何?」
「和一個死人作比嗎?」
「那我告訴你,你永遠都比不上他,」那雙沁涼柔軟的柔荑撫上他因暴怒而扭曲赤紅的臉,輕聲道:「他從來都不會如你一般沖我置氣怒吼,他永遠都是溫柔而平和,尊重我、愛護我,將我捧在掌心呵護,不會要我受到一絲的傷害……」
她每說一個字,李循的心便被剜掉一塊,直至千瘡百孔。
他往後踉蹌數步,不敢置信地看著沈虞。
他從不知,一向溫柔體貼的她口中竟也會說出這般惡毒的話。
她不僅欺騙了他背叛了他,還將他全部的驕傲和尊嚴都踩在腳底下蹂.躪,令他完全了失了平日裡應有的冷靜和從容!
她卻只是平靜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場幼稚而無聊的演出,目光平靜無波。
暴戾散去,那雙漂亮的鳳眸中又漸漸溢滿悲哀之色,李循喃喃道:「為什麼,沈虞,為什麼連你也要騙我。」
父皇的偏心,妹妹的不理解,沈婼的欺騙,皇祖父的利用,皇祖母的無情,他習以為常且遊刃有餘,生在帝王之家,從小被無心無情的明熙帝教導長大,他表面理智冷情裝作不在意,可心底竟在奢求渴求真心。
他真是愚蠢且天真到了極點,枉他自負智珠在握,看穿人心,到最後竟連枕邊人的心意都從未看透過。
他死死地盯著眼前這無心無情的女人,她是這樣的自若從容、雲淡風輕,卻襯得他蠢笨憤怒的如同狗一般狼狽!
瞳仁慢慢湧上一股血色,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看著看著,李循突然扭過身去。
沈虞,是你負我在先——
空氣中忽地傳來一陣極刺耳的刀劍出鞘之聲,宋廷心道不好,低頭一摸,竟是腰間的佩刀沒了!
刀在半空中挽了個極凌厲的劍花,李循握緊刀柄,將寒刃對準沈虞的心口。
「還記不記得孤曾經說過的話。」
「不要!李循,你會後悔的!」阿槿掙扎著向前,急聲道:「你知不知道小魚為了你……」
「都不准過來,」沈虞說道:「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她看向李循,觸到他泛紅的眼尾,輕輕點頭,「記得,妾不敢忘。」
她一直都記得。
說完這話,她卻忽然抬手,一片柔軟纖白伸向那鋒利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