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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0:09:46 作者: 雲閒風輕
目光又落在一側的軟塌上,她曾散亂了烏髮,勾著他的頸子,濕漉漉的大眼睛欲語還休地望著他,擾得他心神皆亂,如痴如狂,從此君王不早朝。
雕花小軒窗下,她也曾亭亭佇立,替他落下朱簾,遮擋日光。
……
明明到處都是她的身影與氣息,可他在房間裡痴愣愣地轉圈尋了許久,她卻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轉瞬之間便失去了蹤跡,任憑他如何尋找。
李循復又重新坐回窗前,呆怔許久。
即便早已知道她不在人世,但直到這一刻,他才突然意識到——他失去她了。
這一次,他是真的、永遠地失去了她,不管他坐在這殿中再等多久,她都不會再回來看他一眼。
因為他的剛愎自用,狂妄自大。
趙王世子說的不錯,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終此一生,他將永遠的活於愧疚之下。
從前,他一直以為,只要他願意,只要他不放手,她就永遠可以與他在一處,只要他回頭望一望,她會一直等在他身後。
可是怎麼可能呢,有什麼人會等他一輩子?
那個滿心滿眼裡都是他的小姑娘,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人能如她一般,為他立在淒冷的雨夜裡,為醉酒的他熬一碗醒酒湯,在晚歸時留一盞燈等他至深夜,在他傷心難過時抱著他說一句——「世子不要難過」。
再也沒有了。
喉嚨中忽然猩甜翻湧,他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大口猩紅的鮮血,淋漓地濺在滿是瑕疵的紫玉簫上。
門外的翠眉和陳風一直都在小心的聽著裡面的動靜,聽著這聲音不對忙推開殿門進去。
「殿下!」兩人大驚,上前將李循扶起來。
「孤沒事。」
李循粗喘了兩口,手在胸口摸了兩下,翠眉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哭著替他將胸口的帕子抽出來,李循拿著帕子,把紫玉簫上的血跡一一拭去,讓兩人下去。
「奴婢去找鄭太醫!」翠眉擦著眼淚轉身就要走,被李循叫住。
「回來。」
「莫讓任何人知道剛剛發生的事,孤沒事,你們下去,將門帶上,孤想一個人靜一靜。」
儘管面色蒼白聲音低微,可說出的話卻是不容置疑,人前他依舊是那個威嚴強大的太子殿下。
翠眉哭著看向陳風,陳風對她沉默地搖了搖頭,拉著她的手退了下去。
殿中沒了人,很安靜,李循坐了一會兒,從椅上搖晃著起來,走到案幾前。
案几上擺了一碟窩絲糖。
李循不喜歡吃餅餌甜食,以前常見沈虞吃的津津有味,她似乎格外偏愛這糖,總是吃不膩。
他將紫玉簫放入胸口,小心地用手拈起一塊,放入口中。
甜甜的,酥酥的,入口即化,口中的血腥味兒混合著酥糖的甜,是一種奇異的味道。
李循卻仿佛沒有知覺般,吃了一塊兒又一塊兒,牙盤見底。
這甜便很快壓過了血腥氣,甜入骨髓,絲絲纏繞,寸寸柔腸斷。
他便這般一人枯坐在窗邊許久,輕輕吹動手中的紫玉簫。
是她常吹的那首曲子,總有種淡淡的哀傷,從前他必定是吹不出來的,時移世易,物是人非,不曾想時至今日,他竟能也吹出當初他吹不出的那種意境。
……
……
天邊的一輪如血夕陽慢慢西移落幕,明月高懸,月色皎皎,光影流轉,灑下一片淒冷的白月光於巍峨的城樓之上。
直至熹微初現。
第49章 可孤不喜歡你(一更)……
仁興二年。
三月三日天氣新, 長安水邊多麗人。
上巳節正值初春,是長安百姓遊玩踏春的日子,前幾日長安城春雨連綿了數日,今日初初放晴, 天氣暖和了不少, 不少小姐郎君呼朋引伴踏春而來, 一時街上遊人如織, 熙來攘往。
時過境遷,半年多前的那場兩王之亂仿佛早就被人遺忘, 朱雀大街上屍橫遍地的景象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繁華熱鬧的街頭巷尾,紅杉翠裙, 鶯語嬌滴。
因仁興帝與太子頒布了新政,輕徭薄賦,百姓們過了一個富足的年,街頭巷尾的茶肆中就有不少人在議論朝政,對仁興帝與東宮皆稱許有加。
「……聽說南邊的仗馬上就要打完了,今上和太子聖明,頒布新政, 等南地停了戰火,興許馬上就能休養生息了,說起來, 和渡善教那幫賊人打了也足有一年的仗了, 我和家中老父老母亦有一整年未見, 心中掛念得緊,只盼著皇上趕緊下詔,打通南北關卡, 也好能趕回去過個中秋節……」
茶肆中來往的茶客你一言我一語亂鬨鬨地議論著,一個垂髫的小姑娘從裡頭偷偷溜出來,跑到對面做糕點的攤位上探著小腦袋流口水。
「想吃?」
攤主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是身後郭家糕點鋪子分出來的擺攤博士。
少年指著簸箕里剛炸出來的油光晶亮的窩絲糖,又對著小姑娘重複了一遍,「想吃?」
小姑娘用力點頭,小心翼翼地比出一根胖乎乎的小指頭,「我就要一塊,可以嘛?」
「一個銅板。」少年也比出一根指頭。
小姑娘大眼睛眨巴眨巴,「我,我沒錢誒……」
「沒錢你吃啥?去去去,別妨礙我做生意!」少年臉色頓時變了,兇巴巴地去推小姑娘扒在攤架上的手,小姑娘往後踉蹌了兩步,訕訕地轉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