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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0:09:46 作者: 雲閒風輕
    沈婼哭得泣不成聲。

    她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在一段感情中,若是一切都以自己的利益得失為前提,那這段感情將永遠不會長久,因為真心地悅慕一個人,是心甘情願和不求回報,可是打從一開始,沈婼根本就沒有想救過李循。

    「沈姑娘當初真心想救的人,真的是太子殿下麼?」

    顧晏清慢慢地從她身後走過來,平靜道:「當年你為了結識延平郡王,特意打聽了延平郡王的行蹤,那一日你入宮拜見太皇太后,眼見有人落入蓮花池中,以為那落水之人便是延平郡王,這才奮不顧身地跳入水中,將太子殿下救起。」

    說到此處,他輕輕嘆息,「沈姑娘,捫心自問,你當初想救的那個人是誰,究竟是不是太子殿下?這些年來,你待殿下,又有幾分是真情,幾分是假意,你自己說得明白嗎?」

    沈婼瞪大眼睛望向顧晏清,嘴角直打顫,「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她含著淚驚恐地搖頭,「不,不是這樣的,你撒謊!殿下不要信,都不是真的!我是喜歡你啊,這些全都不是真的!」

    「殿下——」

    在她撕心裂肺的呼喊聲中,李循腳步未頓,徑直走入了重福門。

    「什麼都沒了,我什麼都沒了!」

    沈婼見李循毫不留情,不禁心如死灰坐倒在地,捂臉大哭。

    八年,八年的時間,李循都以為曾經救他的那個姑娘是真心悅慕他。

    他將她當成自己的世子妃,以為她是將要和自己廝守一生的女子。

    哪怕對旁人偶有威嚴冷酷,對她卻從來都是端正溫言。

    若是沒有沈虞,若是一開始嫁給李循的是沈婼,或許李循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個秘密,兩人亦能白首偕老。

    可是紙包不住火,再隱秘的秘密也終有大白天下的那一日。

    顧晏清並不可憐沈婼,因為今日這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

    他只是可憐、可惜,那個已經死去的女子,將再也無從得知殿下對她深切的愛意。

    顧晏清將殿門打開,李循手中攥著一隻荷包坐於窗前。

    荷包上繡了兩隻栩栩如生的松鶴,松鶴遐齡,有長久之意,為何他們兩個人,卻不能如這荷包上的兩隻松鶴,耳鬢廝磨,長長久久?

    顧晏清將一隻匣子輕輕推到李循面前。

    「這是嫂嫂的愛物,已經按照你的吩咐修復完畢。」

    李循命宮中匠人連夜趕工將這紫玉簫修復,可破鏡難圓,更何況此簫早就碎成了兩截並無數碎玉,上面更是沾染了血腥之氣,任是匠人們有通天的本領亦無法再令其恢復如初。

    就如同已經死去的人,世間並無生死人肉白骨的醫術,逝者已矣,即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也有留不住的人。

    李循外冷內熱,對待感情猶如細雨微風,看似含蓄,實則潤物無聲,顧晏清跟在李循身邊這麼多年,很少看見他在人前流露出什麼真情實感,大部分時候都是喜怒不辯,叫人難以揣度的上位者模樣,也因此會被人誤以為是冷酷無情,薄情寡義。

    可是李循入主東宮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為自己的生母上諡,修建陵寢。

    明明可以留下趙王一命,為東宮博一個仁厚寬待皇叔的賢名,但為了給生母章敬皇后報仇,他寧可背負殘忍弒殺的罵名,也要斬殺趙王。

    若不是刻骨的恨,一向清醒的他又怎會在殺死親叔叔之後又捅死親堂弟?

    他身上背負了太多太多,卻從不輕易吐露於人前,誰又記得,眼前的青年,亦不過才及冠兩年。

    世人通常會迷失於一個人的皮相,而對於一個人的內在失去判斷。

    顧晏清溫聲開導,「則翊,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那夜發生的種種也並非你所能預料,嫂嫂臨死前都寧死不屈,她若泉下有知,必定不會怨恨你的。」

    不是他所能預料,卻是他可以避免。

    她本可以不用死的。

    可惜這世間並無如果。

    李循伸出手,撫在沁涼的玉簫上。

    表面光滑的簫身細看來卻有無數的裂痕,這是他即便貴為太子,富有四海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碎掉的鏡子,永遠難以重圓。

    「則翊……」

    「孤累了,你下去罷。」李循闔上眼。

    顧晏清不死心,還欲再勸,被李循打斷,「不要讓孤再說第二遍。」

    顧晏清嘆息,他總是這樣,孤傲一生,不允許任何人看到他半分狼狽。

    「好,我走。但是則翊,你需明白,這世上還有人在等著你。」

    「我相信你。」

    他深深地望了李循一眼,轉身離開。

    殿門闔上的那一刻,李循的背才仿佛是失去了支撐一般坍塌陷落。

    如一棵挺直的松柏,在暴風雨下也會屈服折腰,人前他是沉穩冷靜的太子,泰山崩於前不變色,不能流露出絲毫的悲傷、喜怒。

    人後他只是個失去了妻子的丈夫,亦有哀慟、悲愴無從排解。

    愈是悲傷,他便表現的愈是淡然,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撐下去,可是,可是只要一想到她……他的心就如同被剜走了一塊般錐心蝕骨。

    他佝僂著肩膀,茫然四顧。

    殿門突然被推開,灼灼日光下,走進來一個身著芙蓉色長裙的少女,她手中端著一盞茶,蓮步微移,向他款款走來,眼波盈盈地望向他,軟聲道:「殿下,時辰不早了,歇一歇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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