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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0:09:46 作者: 雲閒風輕
兩人離得很近,男人太高了,沈虞低著頭只能看見他杏黃色繡著四爪龍紋的袍角,李循盯了她一會兒,見她跟啞巴了似的一言不發,心中又不禁一陣煩躁,粗魯地攥住了她的下巴。
沈虞掙扎了兩下,被迫對上男人漆黑陰沉的眼珠,沒來由的心裡憷了一下。
他該不會是……真信了吧?
如果不是真的信了,那他這戲演得可太真了。
眼中有憤怒,驚訝,疑惑,還有質問。
沈虞張了張嘴,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又緩緩合上兩片朱唇,只沉默以對。
「虞兒,是不是孤將你關進詔獄裡,你就滿意了,你腰上的那塊兒骨頭就知道鬆了?」
「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求饒,不肯對孤恭敬?」
寒意森然,直入骨髓。這兩句話,李循是俯身在沈虞耳邊壓低著聲音說的。
沈虞打了個寒顫,猛地抬起頭來。
李循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神色冷漠,見沈虞終於有了反應,才鬆開了手緊攥著她下巴的手,在女孩兒白嫩的下巴上留下一道紅痕,吩咐陳風道:「無關人等都先帶下去。」
這是要商量如何處罰沈虞了。
靖安侯夫人大驚失色,哆嗦道:「殿下,小魚這是說的氣話啊,您怎麼還當真了,還有那個叫誡常的道婆,她還沒什麼都沒承認呢!」
「朱行,你說該如何處罰沈良娣。」李循根本就沒理會靖安侯夫人。
「是。」
朱行從玉階上走下來,朗聲道:「周律上言,妾侍毒害主母未遂,徒一年,休棄,永不得歸夫家。」
「只是——」
朱行的話叫一群人都急得豎起了耳朵,怎麼還有個只是?
「只是什麼?如今認證物證確鑿,難不成殿下還不捨得處罰這個歹毒的女人嗎?」陳氏說道。
「這怪不得殿下,」朱行微微笑道:「將軍夫人先別急,沈良娣畢竟身在皇室,將其送入詔獄徒一年,這事情便會鬧得天下皆知,為了殿下的顏面著想,不如以沈良娣身患惡疾為由將其送至皇家寺廟中,餘生皆為沈大小姐誦經祈福可好?」
為了遮掩醜事,朱行說的這種做法在皇室屢見不鮮,饒是如此,不管是休棄,還是終生圈禁,對於一個女子來說的刑罰都是極其重了,因為這個女子一生最好的年華都會與青燈古佛相伴,再也入不得世俗中。
見陳氏面露遲疑,朱行面色就有些不悅,「將軍夫人,不是殿下不想為沈大小姐伸冤,只是將此事公之於眾,不管對東宮還是沈氏一族,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再說,沈大小姐馬上就要成為太子妃了,沈良娣被逐出東宮,沈大小姐日後也能落得個清淨,還能被人供奉,這不是一舉兩得的事嗎?」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沈紹也沒想過要把親弟弟的女兒給逼死,忙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就依著朱大人的法子來,臣等不敢有異議。」
一邊拉著陳氏跪謝,陳氏也泣淚拜道:「多謝殿下為小女伸冤,臣婦與小女感激不盡。」
朱行又代李循處置了誡常,先將其關進詔獄裡,至於各種內情究竟如何,還得等著誡常怎麼說。
……
這事情就這麼揭過了?
上頭朱行宣話,靖安侯夫人卻沒怎麼聽進去,一直都是恍惚的。
她的女兒,一開始雖是替堂姐嫁給了太子,可她才是太子的髮妻,是太子的正室啊,如今這世道是怎麼了,怎麼連一向光風霽月的太子殿下都能做出貶妻為妾這樣荒誕的事來?
她的女兒不好麼,她生得多好看啊,性子也老實軟和,又深愛著太子殿下,他究竟還有哪裡不滿意?是因為靖安侯府做不到如大伯定國將軍那樣能代他出兵打仗,為他分憂國事嗎?
是因為婼姐兒才是他心裡最放不下的那個人,所以即便是背負了污名也要娶她做太子妃嗎?
那她的女兒又成了什麼?一個笑話?
靖安侯府也變成了一個笑話。
從今往後,都是旁人眼中的笑柄……
殿門一開,幾個面生的女官走進來對著沈虞道:「沈良娣,請吧。」
沈虞沒反抗地跟著她們走,只臨到門檻時,腳步微微停頓了下。
她想,興許她這一走,便是飛鳥入林,魚沉大海,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李循了。
他是太子,是大周的儲君,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東宮的擁躉和追隨者甚眾,陛下仁德,他應當不會重蹈靜愍太子的覆轍,待他得償所願,君臨天下,不過一步之遙耳。
這是他的心愿,也是大哥的心愿,更是她的心愿。
到那時,他又娶了新的太子妃,良娣、良媛……應當早就將她這個曾被他冷待而厭棄過的結髮妻子給忘記了吧?
她默默地望了母親靖安侯夫人一眼,靖安侯夫人正定定地看著她,那目光卻是呆滯的,不知道透過她在看向誰。
她還能再見到母親嗎?
沈虞不知道,或許也不會了,這一走,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命回來,沒有了她,母親心裡也不會有什麼牽掛吧?畢竟從始至終,她都無比的清楚自己在她心裡的分量。
垂下眼帘,她挺直背脊,緩步走了出去。
直到那道纖細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陳氏與沈紹再次跪謝了李循,李循揮了揮手道:「孤有些累了,將軍和將軍夫人若無事,便先行下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