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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0:09:46 作者: 雲閒風輕
再想想當初在南內兩人爭執時李循口中說的那封密信——那封密信沈虞自然沒看,不過可以推測出,那封信應當與沈婼的父親,定國將軍沈紹有關。
沈婼只是個閨閣女子,充其量是用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害過她幾次而已。
可值得李循如此大動干戈不惜以自己的婚禮為餌來設計的,只怕是潑天的禍事。
莫非沈紹與渡善教私下有往來,抑或同趙王有勾結,李循才決定趁著東宮大婚之夜引蛇出洞,將一行人瓮中捉鱉一網打盡?
沈虞想不明白,惟覺心寒。
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權宜之計。
他只是在利用沈婼,從頭到尾。
他怎麼能一邊待她溫柔、與她恩愛纏綿,一邊又愛著沈婼,一邊愛著沈婼,一邊又毫無顧忌地利用沈婼?他究竟有沒有對什麼人有過真心?旁人的付出和愛意,在他眼中就只有可用不可用嗎?
她如是,沈婼亦如是。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沈婼既渴求真心又貪慕虛榮,想要的實在太多,人生哪有如此兩全之事?所以沈虞並不同情她。
她只是,不喜歡真心被旁人踐踏利用,倒寧可希望李循沒有愛過沈婼。
可念及此處,又忍不住苦笑。
倒是她痴傻了,他可是李循,冷靜理智到冷酷的太子殿下,當初他就棄過沈婼,如今不過是再棄一回罷了,青梅竹馬的戀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她。
她問李循要真心?
虎毒尚且不食子,明熙帝卻能親手將靜愍太子逼得造反自盡,帝王家無情,真心從來都只是奢望而已。
……
一行人去了將軍府的後花園中。
園中正在搭戲台子,太夫人正被幾個婢女相攜扶著坐在上首,見到貞靜公主過來,忙要起身來施禮,貞靜公主上前虛扶一把,說道:「太夫人快免禮。」
寒暄一番,各自入座。
太夫人不免擔憂地看了沈虞一眼,沈婼身邊的幾個閨中密友脾氣氣性都高,尤其是這個貞靜公主,只怕沈虞要討不到好。
沈虞看出來了太夫人眼中的擔心,舉起茶盞沖她微笑致意。
園中移植了數株雍容華貴的牡丹,碗口大的芍藥明艷動人,伴著春風襲來陣陣的濃香,戲台子上的花旦咿咿呀呀正在唱著一曲《紫釵記》,講得是霍王之後卻淪落成娼門的名伎霍小玉慘遭隴西才子李益拋棄後香消玉殞的故事。
多年後李益官至禮部尚書,嬌妻美妾無數,兒女饒膝在側,可結髮妻子霍小玉卻早已化作一抔黃土,埋入孤寂冰冷的墳塋中。
太夫人聽小生唱到那句李益的自白,「未寫盟心句,先勞紫玉釵,刺出相思血,和墨表情懷」時,神色不虞,「怎的選了這麼一出,晦氣得很。」
沈婼目光有意無意地往沈虞這便瞥了一眼,笑道:「倒是孫女兒不周道了,原以為大家都會愛聽呢。」
說著吩咐雪柳重新換了一處熱熱鬧鬧的《滿床笏》,太夫人才重新露出笑顏。
日暮時分,宴席散去,貞靜公主和陳薇接連起身告辭。
太夫人上了年紀坐不住太久,早早便離開了。
沈婼去送陳薇和貞靜公主,園中便只剩下了鄭婷和沈虞。
阿槿輕輕拍了拍沈虞,示意鄭婷正在看她,似乎有什麼話想對她說。
沈虞就對一邊的婢女說道:「這茶有些冷了,可否換一壺熱的?」
婢女沒多想,提著銅壺應喏而退。
果然,婢女一走,鄭婷立刻就提著裙子挪了過來,壓低聲音急急道:「沈良娣,沈大小姐怕是要害你,將軍府是是非之地,你還是也趕緊告辭離開吧!」
沈虞一怔,旋即客氣地笑了笑,「鄭小姐是吃酒了麼,大姐姐是我的長姐,她今日特意請我來吃茶看戲,又怎麼會害我呢?」
「瞧我這個腦子!」鄭婷一拍自己的腦袋,四下看看,湊到沈虞面前說道:「是表哥叫我跟過來的。」
「表哥?」
「我表哥姓謝,字淮安,如今官拜錦衣衛指揮僉事,沈姐姐不會不認得他吧?」
鄭婷大眼睛一眨不眨,滿臉期待地看著沈虞,好像期望從她臉上找到幾分遺憾和傷情之類的表情。
沈虞垂著眼帘。
「他還說什麼了?」好半響,才輕聲問。
一雙杏眼黑白分明,又圓又亮,仿佛盈著一池瀲灩的秋水,被這樣的一雙星眼瞧著看著,便是鄭婷一個女子都心口酥軟。
怪道這般的女子表哥一直忘不掉,換做是她她也忘不掉啊。
鄭婷想到這裡,滿是遺憾地嘆了口氣,正色道:「他說曾經應許沈姐姐的事,永不會反悔。」
*
沈婼回來的時候,鄭婷已經離開了。
只有沈虞一人,並身邊那個桀驁不馴的婢女在身旁站著。
倒是省得叫她想辦法挽留了。
沈婼接過雪柳的小銀剪,到花圃中剪了一朵芍藥上前插到沈虞的髮髻上。
沈虞轉過頭,對上沈婼似笑非笑的目光,兩人的目光在空中膠著片刻,沈婼又接過雪柳遞來的牡丹,低頭撥動著手下姚黃嬌嫩的花瓣,「都說天下真花獨牡丹,便是明艷動人的芍藥也要退上一射之地,如今這滿園的花,也只有牡丹最為雍容最為幽香,妹妹以為呢?」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