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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0:09:46 作者: 雲閒風輕
但早年的明熙帝也是輕徭薄賦,整頓吏治,十分得百姓稱讚, 只到了晚年愈發猜忌多疑,才引得各地流民四散百姓怨聲載道。
雖說那李循不是個好東西,可公子還活著的時候便一直說,若是李循能登基為帝,必定可以重新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盛世,眼看著皇位交接在即,高綸小兒卻打著李衡的旗號討伐皇帝和皇太子, 她看高綸根本不是真的想報仇,他是自己想做皇帝!
若是能殺那個狗皇帝,她早就在隨著周讓入宮之際刺殺了, 哪怕死了也得償所願為家人和公子報仇, 何苦要忍著心底的恨意苟延殘喘?
是因為她知道她的人生有比報仇還重要的東西, 皇位交迭,天家無情,宗室家族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同氣連枝,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冤冤相報無窮無盡。
倘若那夜她真的刺殺了明熙帝,又能如何,巫蠱之案早已翻案,她的家也早就沒了,不管刺殺成功與否,她還會連累周大人,連累沈虞,甚至是李循、衛王府,皇位交到趙王那個虛偽嗜殺的小人手中,天下百姓一樣沒有活路。
心底的恨意就如同一粒剛剛埋入泥中的種子,只要稍稍澆水施肥,頃刻間就會抽芽壯大。
這些道理都是公子教會的她,公子是真正的仁者,她不相信他會真的跟在高綸身邊助紂為虐。
「李循應當是在渡善教安插了細作,那細作將李衡的畫像呈了上來,上面確然是大哥的模樣。」
沈虞這會兒已經冷靜了許多,她抹去眼角的殘淚,皺眉思索。
「這世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當年巫蠱之案發生時大哥才九歲,之後崔神醫給大哥用了易容之術,除了你我和崔神醫,還有祖父派來保護大哥的心腹們,根本就沒人知道大哥長大成人後究竟生成了什麼模樣,畫像上卻連大哥的眉間的一顆小痣都清楚的畫了出來……」
「可是當年,是我親手收殮的他。」
沈虞悽然一笑,「那是他的骨灰,雖未見到他的真容,但我能感覺到那就是他,還有他的遺書,雖然這些年我都一直不敢帶在身邊看第二眼,可那是他的筆跡,我怎麼可能不認得……」
「別多想,」阿槿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撫,「興許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公子呢?高綸曾是靜愍太子近臣,他一定是熟知公子樣貌,若是遍尋公子不得,找一個冒牌貨來假冒隨他起事也不一定。」
可是,再像也不可能這樣像啊,畫像之人,沈虞一時都說不出真假。
人可以尋相似容顏,易容之術亦可以改換容顏,但這世上不可能有生得一模一樣的人,更不可能如此有神乎其神的易容之術,靜愍太子共有二子一女,當年除了李衡死裡逃生,均在巫蠱之亂中喪命,是以李衡並無其他兄弟存活。
「也許,最不可能的那個可能就是真的呢。」沈虞輕聲道。
那事情可就糟糕了。阿槿眸中閃過一絲擔憂,她看向沈虞,擔心她再次想不開。
「你準備怎麼辦,你這次和李循吵架,是不是提到了近來宮裡的流言,想以此激怒他來和離?」
還是阿槿最懂她。
但不可否認,見到那副畫的那一刻,她確實是失態了,瘋狂的想要逃離眼前的一切,撲進他溫暖的懷抱中,哪怕是一場夢,她希望這場夢永遠不要醒。
後來她回過神來,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本想好好和李循說來著……畢竟李循那個人,吃軟不吃硬。
可現在看來,李循是不會輕易放過她了。
她輕輕點頭,又黯然垂了眸子。
地上的那株芍藥不知是被她還是阿槿踩了一腳,原本嬌艷如火的花瓣早已零落成泥,殘紅滿地。
她抹乾淨眼淚,將地上剪碎的花瓣用衣袖攏在一起,捧回放回花盆中,心想也許這樣也好,要麼她就來軟的,李循心存愧疚之下放妻,要麼她就將他惹得大怒,一怒之下將她休棄。
總之她是不可能再呆在他的身邊了。
「不管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大哥,若是,那他必定為高綸所脅迫,我要救他於水火。」
「若不是呢?」
沈虞說道:「那我便是死,也殺了他。」
*
此時勤務殿中,很快就有人將屋裡的狼藉重新此時拾掇了一遍,水擦了地,書案重新換了張新的,茶水物什一應煥然如新。
李循跽坐在案幾前,修長的十指微攏,皺眉細看著案几上平鋪的一封密信和捲軸。
畫像上的男人疏朗俊美,溫文爾雅,氣度不凡,眉眼更是與他有七分相似,不是旁人,正是潁州叛賊渡善教的少主,嗯……也是他的大堂兄廬江郡王李衡。
兩人雖這麼多年沒見了,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畫上之人就是他的大堂兄。
小的時候兩人的眉眼就生得極其相似,這麼多年沒見,兩人的面龐依舊有幾分相像,只是畫上之人的眉眼更為柔和,而他卻冷冽許多,若說李衡是山澗明月,他便是雪山冷泉。
一冷一熱,明明猶如水火不可調和,然而站在一處,明月松泉,寒木春華,卻又說不出的和諧益彰,是以幼時明熙帝極愛重兩人,一直把李衡視作繼承人,又將李循當做李衡的臂膀來培養。
李循摩挲著手中的畫,尤其是畫上之人身上那一抹修竹般青翠,總叫他覺著他好像近些時候就不知在何處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