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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0:09:46 作者: 雲閒風輕
李循也正在看她。
只是他的眼神十分的輕描淡寫,似乎自己剛剛只是下了個將一隻螻蟻踩死的命令。
明明是一雙一樣的眼睛,形狀狹長而優美,眼神淡然而沉著,可是這雙眼睛的深處,卻仿佛連著一口幽深的古井,深不見底的同時,裡頭的井水又如冰雪一般寒涼,那冷萃的人心都堵的慌。
原來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給她伸什麼冤,在他的眼中,自己從來都不是什麼安分守己的好女子,正如今日此間事,或許他只是料定自己不是個好人,單純懶得管。
又或許,他明知道當中的蹊蹺,可事涉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他不想禍及她們,便只能拿自己身邊的人來頂罪。
什麼冤屈與否,與他無干。
李循,一直都是這麼一個理智到冷酷的人,他的眼中,沒有愛或不愛,只有利益取捨。
她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當初他與沈婼未婚夫妻,為了保住衛王府他都能做到堅持不退婚,甚至在明熙帝的問他是否要娶她時選擇了娶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不正因為如此,她才料定了他會選擇娶自己來明哲保身,想出替嫁的法子?
可即便是早有心理準備,聽到他剛剛的那句話,她的心口還是緊緊地揪了起來。
第一次見識到真正的李循,她只覺得渾身都不寒而慄。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他。
跪在他眼前的少女忽然抬頭直直的看著他,瑩白的臉一下失盡了血色,那眼神起初是不敢置信,而後眼波盈盈的眸子中光芒漸漸黯淡,布滿了悵然與失落。
她的小臉只有巴掌大,尖尖的下頜仿佛一隻手便能攥過來,倘若能再掉幾滴眼淚,堪稱是楚楚動人了。
不過令他意外的是,沈虞並沒有哭。
她很快冷靜了下來,說道:「那栗子糕是是妾身命青竹拿給小公子的,青竹只是奉命行事,至於她說的這番抱怨的話,臣不密則失身,既然是她言語失察,就該為自己的錯誤承擔責任,可若只是因為說錯了一句話,便要挨上四十個板子,只怕傳了出去,外面人會說一句王府刑罰過重,苛待下人。妾身願擔一個管教不嚴的罪過,至於其它的罪名……求世子責罰妾身,妾甘願領罰。」
沈虞這番話,算是將給李涉餵不能吃的花生,導致他高燒的罪名攬到了自個兒的身上,青竹頂多算是不知情、言語失察。
不知者無罪,她自然便不能被罰重了。
「世子妃,您這是在說什麼?明明都不是您的錯,您為何要認!」
青竹話音剛落,就見沈虞冷下臉來斥她道:「住口,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她不敢置信的望著沈虞,似是不明白她為何認錯,又對自己這般凶。
往日裡她可連句重話都沒對自己說過,當即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嘩啦啦的往下落。
沈虞狠了狠心,低頭不去看青竹那委屈的眉眼。
現在還不是委屈的時候,若她堅持事情不是她做的,受罪的只能是青竹,而李循根本不會聽青竹的辯解。
若她能將罪責全部攔下,青竹便能免去責罰,至於她的冤屈……
李循看著沈虞低垂的眉眼,手指一下下敲在交椅的扶手上,似是在沉思如何處罰沈虞。
這緊張的時刻,吳側妃不敢說話,王氏心中亂成一糟,翠屏心中惴惴不安,都只等李循的一句話。
修長的食指忽地頓住,聲音淡淡的開口,「世子妃,管教不當,罰去祠堂跪滿六個時辰,停了盈月院一個月的月例,那婢子——打二十個板子思過。」
說完,李循便起身離開了大堂。
*
沈虞還是第一次來王府祠堂。
實際上,她不是第一次跪祠堂了。
十一歲那年,母親要給她與長安城中最浪蕩紈絝的高尚書之子定親,為的就是替她那不爭氣的父親博一個錦繡前程,她氣得與母親爭執紅了眼,母親打了她一巴掌罵她不孝,當夜便將她關進了沈家祠堂。
她的祖父沈崇活著的時候是內閣首輔,病逝後封靖安侯,沈家煊赫一時,便是明熙帝也要敬一聲老師,甚至是她庶出的大伯沈紹,都年紀輕輕便上了戰場,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只有她的父親沈繼,文不成武不就,還要她的母親靠出賣女兒來博前程。
真真可笑。
為了擺脫這樁不情願的婚事,那一年她便逃了婚南下去投奔在雲台養病的大哥沈逸。
後來的事情……
窗開著,夜風呼呼地砸在人的臉上,沈虞沉默地跪在衛王府數十張牌位前。
刺骨的寒意從膝蓋蔓延至全身,她渾身凍得有些麻木,已分不清是心口疼還是身上疼。
青竹非要跟著沈虞一道受罰,她挨完二十個板子,臀部疼得火辣辣的也不願意走,這會兒在她身旁哭的傷心欲絕。
「世子妃,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沒有聽您的話,叫小人給暗害了,給您招來這天大的禍事……」
剛嫁進王府便被夫君罰跪在祠堂,還是當著松桂堂中那麼多奴婢的面,世子妃的臉都被她給丟盡了,若是傳到外面人的口中,還不知她們會怎樣詆毀沈虞。
「青竹,不必自責,」沈虞搖了搖頭,「這不是你的錯,沒有誰能小心謹慎一輩子。」
「世子妃,您是不是知不知道是做誣陷咱們?」青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