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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8:56:56 作者: 九斛珠
這自然是玩笑話,韓采衣頗為得意,「我娘她打不過我,輕功也不及我,自然沒法捉來五花大綁。爹和大哥又都在雁鳴關,沒人幫手,我娘只能幹著急,嘿嘿!」
謝玖瞧她這副得意樣兒,便喊唐婉容,「我記得采衣身手雖好,卻打不過唐小將軍的吧?聽說唐小將軍正在回京途中,到時候請他出手,事兒就成了。」
「其實……」唐婉容就坐在韓采衣身邊,聲音依舊如從前般溫柔,「我哥哥一直沒娶親,到時候直接把采衣搶來也不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當初同為閨中姑娘,提起少女心事時都能臉紅好半天,如今這四位嫁了人生了子,就連一向溫柔的唐婉容都這般打趣起來。除了不怎麼相熟的溫百糙一直笑眯眯的不說話之外,這三位剛才可一個勁兒打趣她,韓采衣滿臉的失望哀嘆,「你們吶……合著伙欺負我。」
「不過說真的,」唐婉容正色,「我哥要是能搶了你,我娘得高興死。」
你哥才不想搶我呢,他惦記過我嫂子!如今守在雁鳴關外,那邊民風粗獷開放,不定哪天就學他父親的例子,搶個民女當媳婦。韓采衣腹誹。
謝珺也湊趣,「說我們合夥欺負你?你自己算算,如今都十八了,當日的姐妹都成了母親,就只你,還這樣散漫。」
「十八歲就活該被五花大綁塞進花轎?我如今閒雲野鶴,二十歲都不算晚!」韓采衣不服氣,直拿眼睛往謝璇身上瞟。
顯然她已經招架不住幾位的圍攻了,謝璇不聲不響的瞧了半天熱鬧,啜了口茶嘖嘖一嘆,「咱還是別操心了,采衣這副模樣必定是心有所屬,且等著瞧吧。」----先前已經從韓玠口中得知晉王有意於韓采衣的消息,如今謝璇就等著國喪過去,晉王請禮部籌備,風風光光的將韓采衣娶過去。
韓采衣順水推舟,哈哈笑道:「還是皇后知我!」舉杯虛敬,一飲而盡。
這般坦然磊落,倒讓其餘三位不辨真假,於是翻過這篇,另尋他趣。
韓采衣坐在窗邊,瞧著外頭的謝池長堤,稍稍出神。
是啊,她就是心有所屬,一直在等他。
從十二三歲時漸漸明了心意,到後來追去瀘州,直至晉王回京後因國喪而耽擱,流年如同逝水在不經意間滑過,秋盡夏至,四時流轉,春花盛開零落了許多回,昔日的豆蔻少女愈來愈高挑,明朗活潑之外偶爾也學會了傷春悲秋。驚覺這些變化時,韓采衣才明白,原來她已經十八歲了。
自那年初遇,竟已是八年時光。
其實何嘗不羨慕謝璇和唐婉蓉?身邊有夫郎陪伴,膝下有稚子承歡,許多女兒家最渴求的,也無非是這樣平實熨帖的幸福。
可她還是固執的守在閨房,等那個人來提親。
遠處的沿堤楊柳葳蕤生姿,細長的柳絲兒浮於水面,參差的掩映著後頭古樸雅致的院落。
恍然憶起很多年前,她同謝璇在謝堤上遊玩,小院外綠柳拂堤,那個少年郎佩玉衣錦,言語神情令人如沐春風。那時的韓采衣還不曾對這位殿下多留心,還貪戀著跟唐靈鈞一起打鬧的歡暢淋漓,直到後來,不知從何時開始,目光不自覺的往他身上流連----那份從容與通透,溫和與蘊秀,令他與所有的少年截然不同,像是春日的陽光灑在院子角落裡,安靜又溫暖。
而她即便習慣了上躥下跳,卻很想像牆根下的貓兒一般,慵懶的沐浴在柔和春光下。
半日歡笑,叫人心神皆暢。
韓采衣已有許久不曾來謝池遊玩,被一番打趣後想起舊日之事,便蠢蠢欲動的要到謝堤上走一走。唐婉容和謝玖也都頗有興致,溫百糙從前極少來這裡,聽說謝堤上有不少好去處,便也跟著一起走走。
這樓閣里就只剩下了謝珺和謝璇。
畢竟姐妹心有靈犀,對面許少留時常瞟過來的目光不止謝珺感受到了,就連謝璇都有所察覺,於是很自覺的以怕熱為由,賴在了樓閣之中。待得韓采衣她們出去,謝璇才開口,「姐姐打算一直這麼避著?」
「你也覺得我該跟他再談一次?」
「嗯,我也覺得。」謝璇咬重了那個「也」字,握著謝珺的手微微一笑,「恐怕當日和離,許大人還是負氣的,所以許多話沒說清楚,至今都覺得遺憾。我雖不該多摻和,不過姐姐這般坐臥不安,我瞧著也難受啊。」
確實坐臥不安,被許少留的目光那樣瞟著的時候,謝珺哪兒都難受。
她已經和離了,走出慶國公府,除了許融之外,跟許少留已經沒有太多干係。而他那種藕斷絲連的目光,確實讓她渾身難受。
謝珺意有所動,拱橋那邊許融已經蹬蹬蹬跑過來了。半日鬆快,此時的規矩也沒那麼重,他跑到謝璇身邊,仰著臉滿是期待,「皇后姨姨,弟弟妹妹該醒來了吧?」
「醒來了,我帶你瞧瞧。」謝璇牽起他的手,轉向側間。
側間裡的龍鳳胎才睡醒沒多久,正頭並頭的吐奶泡泡玩。盈盈好動一些,側著個身子面朝昭兒,將哥哥放在外面的手拿來玩,昭兒任由她折騰,被糊了滿手的口水也沒什麼意見,目光落在襁褓外的一架繡屏上,在彩繡的河山間流連。
許融瞧著有趣,偏頭跟謝璇探討,「妹妹好喜歡玩手,上回我把手指頭遞過去,她就握住了不放。」詢問似的瞧了謝璇一眼,見她沒有反對,便把手指頭伸過去蹭蹭盈盈的臉蛋,「小公主,小公主,我是表哥。」
盈盈顯然是被這新來的表哥吸引了,丟開昭兒的手,張開嘴笑著,捧住了許融的手,卻沒往嘴裡送----她如今挑剔得很,除了自家嫩筍般的手指頭和親哥哥的手,旁的一概不吃。
被嬰兒牢牢攥著,許融顯然小心翼翼,又覺得高興,趁著謝璇跟奶娘問話的時候,在兩個小寶貝臉上各自香了一口。
昭兒被這動靜打擾,不滿的瞪著許融,扭頭一瞧自家妹妹竟然捧了旁人的手,就有些怔怔的,眨巴著眼睛瞧了片刻,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妹妹居然丟下他,去抱著別人的指頭玩!
許融嚇壞了,還以為他是因為被自己親了不滿,忙小聲哄著,「殿下不哭,殿下不哭,我……我……我給你唱歌聽。」對著嬰兒緊張,竟然連話都有些結巴了。於是小心翼翼的唱起謝珺給他唱過的催眠小曲兒,才慢慢安撫了昭兒的不滿,便又破涕為笑。
這頭三個孩子其樂融融,樓閣之外,謝珺同許少留隔著三四步的距離相對。
謝珺面上水波不興,是一如既往的客氣,倒是許少留剛才喝了些酒,情緒起伏之下有些難以自禁,目光籠罩著謝珺,「……就當是從前我錯了,不該擅做主張納了崔鳳,叫你不快。融兒很依賴你,我母親……即使我們已經和離,母親還總是惦記著你。謝珺,一年多了吧?你懲罰我的我已受了,昔日的錯處我也已明白,回來吧。你還是慶國公府的少夫人,不必為生意奔忙,也不必和融兒兩處相隔。只要你回來,過去的全部劃清,咱們還是一家人。」
他的身姿還是跟從前一樣儒雅,甚至更添成熟男子的韻味。
謝珺卻再難生出當初的那種怦然心動。
大概對他的心已死寂,所以即使春風燎原,於她而言,還是揚不起半點火星。
「過去的已經過去,我既已選擇和離,就不會回頭。」謝珺緩緩開口,往後退了兩步,出乎意料的心平氣和,「少留,慶國公府門第貴重,你在朝中前途無量,何必囿於過往。」
「可我為過往而遺憾。」許少留的手扶住了旁邊的桌案,「你當初提出和離的時候,我生氣、憤懣、惱怒,所以不曾挽留,更不願意軟語低頭。隔了一年,現在才覺得遺憾,你是我的妻子,是融兒的母親,我不想就這樣錯失了你。」
可遺憾又如何呢?兩人早已和離了,婚事斬斷的時候,所有的感情都已割裂。
謝珺瞧了許少留片刻,沒有半點猶疑,「醒醒吧,she出去的箭,哪有回頭的。」
那道愈來愈有風韻的背影已經離去,許少留卻還怔怔的站著,頭一次覺得茫然無措。朝堂上起落沉浮,他自認眼光獨到,幾乎能將每一位同僚的心思揣摩得熟透,看人幾乎從未錯過。而今,他卻覺得茫然。
這樣的謝珺,似乎同他所認識的完全不同。
那個端莊沉默的謝家長女,識大體、懂分寸、諳規矩、知進退,處事圓融,得體大方,是最為合適的慶國公府少夫人。而漸漸離去的這個女人,她舍夫而去,從尊貴的公府少夫人轉身成為沉浸衣鋪的商人,疼愛著兒子,卻又不肯回到丈夫身邊。甚至剛才那堅定不容置疑的態度,都跟從前的溫婉截然不同。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謝珺?
許少留離開的時候稍稍有點失魂的模樣,韓玠同他相識日久,從前只在許少留和離的時候見過這副神情,如今重溫之下,頗為感慨,「朝堂上端方穩重,碰見個情字,也還是難逃一劫。你姐姐還是不肯?」
「姐姐當然不肯!」謝璇靠在韓玠的懷裡,臨窗遠眺,還能看見謝珺漸行漸遠的身影,「姐姐外頭瞧著溫婉和氣,其實很驕傲的。許大人不管性情還是志向都不適合姐姐,只盼著將來能有個人出現,愛重她,護著她,兩個人能為彼此的處境考慮,攜手往前走。」
「以我的了解,要等你姐姐緩過來,這得好些年。」
「其實也不必非要緩過來。」謝璇伸手環著韓玠的腰,喃喃,「碰見了合適的人,就會有很多讓人意料不到的事。就像是高大人在外是冷臉閻王,對著溫姐姐卻是慈眉善目,溫存體貼。就像采衣看著諸事不縈於心,碰見了晉王,就還是愛出神。等姐姐碰見了那個人,許多事也就不足為慮了。」
韓玠深有同感,「說得很對,就像我在朝堂上立志做個明君,令天下昇平,百姓富足,到了你跟前,就什麼志向都沒了。」
「這是罵我紅顏禍水呢?」謝璇伸手捶在他胸口。
韓玠輕輕捉住了,手臂一攬,將嬌妻鎖在懷中。
窗口送來湖面的涼風,湖光雲影之側金樓玉闕,威儀皇城之外江山萬里。那些固然是令人心cháo澎湃的絕世風景,於韓玠而言,此時這一隅之內卻是天底下最叫人貪戀的景致,她的柔膩肌膚,她微微亂了的呼吸和嬌嗔,她隨呼吸起伏的雪峰和緊緊貼過來的腰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