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頁
2023-09-22 18:56:56 作者: 九斛珠
這樣一說,謝璇恍然大悟,「難怪你昨夜要驚動太醫。」
「只是讓皇上看到,我對他沒有多少隱瞞,而傅家卻賊膽包天。也叫他知道,傅家的膽子到底有多大。」
「那你帶的人呢?」
「三天後和欽差抵京,還有,咱們府上的統領死在了廊西,往後防務就交給齊忠。」
謝璇曉得韓玠對那個統領的提防,便點了點頭,「他戰死沙場,也能落個撫恤。」到底是嘆了口氣,那麼能幹的一個人,卷進了皇家的爭執里,便再難全身而退。這幾年他一直都為元靖帝盯著韓玠的舉動,私底下也有些小動作,也難怪會為韓玠所不容。
夫妻倆離別日久,話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的。
謝璇昨夜折騰了一宿,此時天也不早了,到底美色不能真的頂替飯食,只好起身叫了芳洲等人進來。同韓玠洗漱過了,便叫人把飯食擺到榻邊,韓玠這個病人享受了一回優待,飯食一半兒都是謝璇餵進去的。
幾場秋雨之後天氣寒涼,外頭陰沉沉的,謝璇只出去走了一圈便瑟瑟的回屋躲著。
太醫按著時辰過來給韓玠換藥,彼時韓玠又睡了過去,謝璇坐在榻邊,一臉的愁苦擔心,好幾次問太醫傷勢如何,韓玠能不能挺過去云云,叫那太醫都有些心驚膽戰,磕頭不止,「臣必定盡心竭力,確保殿下無虞,請王妃寬心!」
----這一日朝堂上並沒有信王回朝的消息,據他打探,信王的隊伍離抵京還有兩三天的路程。而韓玠昨夜又是那樣重傷狼狽的情形,那太醫慣常在京中高門行走,也知道其中的兇險,此時只是擦汗。
謝璇便也嘆氣,「王爺這條命算是有幸撿回來的,多勞太醫費心。」便又賞了許多東西。
那太醫必然是將這些如實報到了宮裡。
這一日的傍晚,韓玠依舊重傷臥床,謝璇在他旁邊守著,哪怕是無言的陪伴,都叫人心中歡喜。
外頭芳洲慌慌張張的走了進來。自謝璇嫁入信王府,她還頭一次這樣慌張,就連聲音都是緊張的,「啟稟殿下,皇上……皇上他來了!」
「皇上?」謝璇瞧過去,「到哪裡了?」
「已經進府了,沒帶鑾駕,只有兩個隨從跟著,長史大人已經在外面跪迎。殿下,咱們……」芳洲畢竟不同於宮廷出來的女官,就算仗著謝璇能將府中上下僕從管得服帖,到底也不懂得如何接駕,且元靖帝來得如此突然,難免慌神。
謝璇只是一笑,「不必緊張,我去迎他。」
說罷低頭去看韓玠,那位果然乖覺,早已閉上眼睛裝睡覺了。
☆、第125章125
因為韓玠病著,太醫來往、齊忠稟事,謝璇不能穿得太隨意,此時雖非冠冕盛裝,卻也是能迎客的。她才出了明光院沒多久,迎面王府長史和新上任的女官已經跟著元靖帝過來了。
謝璇湊前幾步,跪地行禮,「不知父皇駕到,未能遠迎,請父皇恕罪!」姿態端端正正,聲音中的哀戚和低落卻是藏不住的。
「起來,起來。」元靖帝只穿了一身便服,左右兩個侍衛,後頭還有高誠護衛。他年紀已經不小了,這段時間越王逃走、廊西匪患,想來也是心力憔悴,發間的銀絲和眼瞼的浮腫愈發明顯,神色間隱隱隱隱焦急,「玉玠呢,他怎樣了?」
「王爺昨晚重傷歸來,太醫換了藥之後還在昏睡,父皇這邊請。」
既是來探病的,也顧不得這是人家的臥房了,元靖帝抬腳直奔裡面。好在這次間平常不怎麼用,且昨夜已經特意收拾整理過,也沒什麼失儀的地方。入得屋內,裡頭有濃濃的藥湯味道,兩側的丫鬟惶恐的跪地迎接,元靖帝長驅直入,瞧見了正在榻上昏睡的韓玠。
他立在榻邊,謝璇想要上前叫醒韓玠的時候,元靖帝卻揮揮手,示意她不必打擾。
兩個侍衛在院外等候,只有高誠隨駕入內,韓玠一面自芳洲手中接過茶杯親手奉上,一面揮退了丫鬟,請元靖帝在榻邊的方椅中入座,十分的愧疚,「王爺正在病中,怠慢父皇了。」
元靖帝搖了搖頭,「今日收到長史的摺子,召了太醫來問,說傷勢十分嚴重。你可知是怎麼回事?」
謝璇便行禮道:「王爺昨晚冒雨回來時染了風寒,腰背上都有很重的傷,一進屋就暈倒在地上,路都走不動了。請了太醫來瞧,傷口很深,差點傷了肺腑,傷口上還有毒,太醫用了許久才清理完。這中間他一直昏睡,那風寒倒是慢慢的退了,只是傷處不能立時痊癒,斷斷續續的醒了幾次,只說是一路上遇襲好幾回,迫不得已才與儀仗分開單獨回來,誰知道京城外的埋伏更甚,要不是他拼死闖回來,恐怕就見不到父皇了。」
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謝璇咬著唇保持行禮的姿勢。
「可知是誰設伏?」
謝璇搖頭道:「王爺沒說是誰,兒臣也不敢問。」
元靖帝緩緩點頭,將韓玠看了片刻,道:「你坐下說話。」
他記得昨晚太醫的稟報,說韓玠身上幾處重傷,都是血肉模糊皮肉外翻的,因為有毒,傷口處還發黑向內潰爛。那太醫慣會看眼色的,六分的傷口說成了九分,最後還加了一句「性命垂危」,聽得元靖帝心驚肉跳。
今兒聽了太醫回稟說韓玠還是昏迷,元靖帝就更坐不住了。
七個月前的初春里,他站在宮門口的城樓上,看著韓玠昂首挺拔的離去,之後斷斷續續,欽差的奏摺和韓玠的奏報一封封擺在案頭,元靖帝也很清楚韓玠經歷過怎樣的兇險,化解了怎樣的危境。即便父子二人感情不算親近,到底韓玠是他唯一活著的兒子,此番立了大功卻被人暗算成這樣,哪能不怒?
若是韓玠真有個三長兩短,這江山天下,還有誰能幫著照料?
便在那時,元靖帝忽然明白,即便父子稍有芥蒂,他終究不能失去這個兒子。
元靖帝坐得近了些,看著明顯憔悴的兒子,蒼老的神態里終究添了愧疚。
「他一直這麼昏睡著?」
謝璇微微抬頭看她,只好再次回答,「中間斷斷續續的醒過幾回。」
「傷口處現在如何?」
「太醫說毒素已經清理了,沒有性命之憂,只是傷得深,險些觸及臟腑,要好生調養。昨晚兒臣看著那傷口觸目驚心的怕極了,今兒幫著換藥,傷口還是很嚴重,換藥的時候王爺都疼醒了。」
元靖帝知道這個兒子的性情。以前他在青衣衛的時候就很能剛強,成為王爺之後愈發如此。能把他疼醒,可見傷得有多重。
嘆了口氣,元靖帝湊近了細看韓玠,便見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略微空茫的眼神,嵌在憔悴而瘦削的臉上,與從前貴氣挺拔的王爺迥異。
「父皇?」韓玠眯了眯眼睛,想要坐起身,卻沒能撐起來,只是惶恐道:「兒臣……」
「快躺下,不必多禮。」元靖帝忙將他按在床榻上,「朕聽見你受了傷,很擔心就過來看看。朕已經宣了最好的太醫,今日起就住在你府上給你療傷。」
「多謝父皇。」韓玠的聲音有點虛弱。
----就算心性堅韌,這身子卻也是骨肉堆起來的,他可以忍受種種痛楚,卻不是不能察覺疼痛。只消放下那堅韌的心性,端出從前金尊玉貴的嬌氣來,韓玠便還是那個侯府中的血肉之軀,觸動傷口就能疼得抽氣,一場重風寒便能暈眩無力。更何況他確實傷得不輕,連日奔波辛苦,勞心勞力又負傷而歸,滿心焦灼的冒著冰冷的秋雨孤身回府,鐵打的身子都撐不住。
這會兒鬆懈了精神,那沉重病態便呼之欲出。
元靖帝愈發心疼,繼而便是惱怒,「是朕疏忽了,這京城戍衛竟鬆懈至此。」
「京城戍衛依舊,只是有些人大膽。」韓玠低聲回應,「兒臣帶了兩個隨從先行回京,在城外遇襲時,對方都是高手。當時還有幾個青衣衛的人經過,若非他們出手相助,兒臣怕也無力逃出生天。」
「青衣衛?」元靖帝一愣,轉頭問高誠,「是你說的那幾個?」
高誠顯然也是意外,朝韓玠拱手道:「敢問殿下,可是在城外高鴉嶺附近?」
「大致是在那裡,有三個人,其中一個我從前見過,是姓魏的鎮撫。」
「魏鐵。」高誠面色一沉,朝元靖帝拱手道:「看來就是他們。」瞧見韓玠詫異不解,便解釋道:「昨日我派魏鐵帶人出京查案,未料在高鴉嶺附近失了消息,今晨找到的時候,只有一具屍首,另外兩人不知所蹤。那附近還有兩人是隨殿下遠赴廊西的侍衛,想來都是被惡賊所殺。」
韓玠的震驚清晰的落入眼中,元靖帝猛然拍膝道:「好大的膽子!」
能被高誠親自指派出去執行任務的都是身手不弱的人,他們三人都遭了毒手,可見對方有多兇狠。退一步講,若是沒有魏鐵他們恰好經過,以韓玠當時的勢單力薄,又豈能逃過對方的狠手?
韓玠與元靖帝對視,父子倆「心有靈犀」,他也露出怒色,「竟如此心狠手辣!」
「何止心狠手辣?」元靖帝冷笑了一聲,怒氣盈胸之下,有些情緒便掩藏不住,「能在京城外如此行兇,可見那些人來頭不小,他們哪來的人!」
這所謂的他們是指誰,在場眾人心知肚明,卻無人敢戳破。
韓玠微微垂眸。
傅家雖然樹大根深,到底是書香世家,門第里出來的都是文臣,即便有一兩個與兵部有關,到底本事有限。那麼他們哪來的殺手?婉貴妃與段貴妃的較量已然露形,段家鎮守西南,會搜羅些江湖人來刺殺,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他欲言又止,只是朝謝璇道:「出去看看藥煎好沒有。」謝璇便點個頭兒,出去了。
剩下君臣三人,說話就沒了顧忌。韓玠這一番重傷可不能白捱,於是從他在廊西遇襲的事情說起,將沿途數次驚險一一道出。這些事情那位欽差在奏摺里也有提及,元靖帝深信不疑,一直說到京城外的重重封鎖,韓玠的臉色虛弱而冰寒,「慶幸父皇恩澤深厚,兒臣命大,否則這重重陷阱,兒臣如今又怎能在父皇跟前說話?」
「當真是居心歹毒!」一直在旁邊沉默的高誠冷聲道。
元靖帝對高誠一向倚重,從前肯提拔他當副統領,就足見器重。其後蔡宗與郭舍來往,與越王勾結誣陷廢太子和韓玠,只有高誠謹守本分不涉爭鬥,元靖帝才會格外信重,將青衣衛託付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