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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8:56:56 作者: 九斛珠
待到酒足肉飽,唐靈鈞拉著謝澹和韓采衣出去玩,韓玠便帶著謝璇在院外散步。
這一帶參差錯落的都是許多別苑,平常少有人至,今兒難得熱鬧一回,不時就能聽到孩子們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城外的雪顯然比城內還要厚一些,路上的雪雖已被壓實,畢竟無人鏟雪,走路的時候便得格外當心。
謝璇靠在韓玠的肩頭,身上披著象牙色斗紋錦上添花昭君兜,外頭出了一圈極細的狐狸毛,隨風軟軟的刷過臉頰。韓玠怕她受寒,又拿自己寬大的墨色鶴紋大氅將她裹著,慢慢走了幾步,謝璇便指向遠處,「那裡是紅梅麼?」
「是一片梅林。」
那滿山的梅花在皚皚白雪裡格外顯眼,從遠處看,像是一團雲浮在上頭。
謝璇一時興起,「咱們去剪些紅梅,回去插瓶好不好?」
韓玠側頭,「府里也有梅花,你卻更愛這野花?」
這揶揄的語氣!謝璇哼了一聲,「只說去不去?」
「聽你的。」韓玠興致不錯。
謝璇便吩咐後頭的隨從去取剪刀插瓶等物,他和韓玠稍稍加快腳步的賞景過去,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梅林邊緣自然已經被踩踏得有些狠了,雪地上抖了許多的花瓣,如同潑開了胭脂,紅白相映,星星點點。
越往裡走,足跡就慢慢少了,梅花也開得好,幽香浮動,撲入心脾。
韓玠怕謝璇不慎摔著了,緊緊跟隨在後,挑著好看的也會幫她折一支。也無需剪刀,手勁兒一使,那梅枝兒便齊生生的斷了,連半片梅花都不碰落。
謝璇看得眼紅,丟開那剪刀撒嬌:「剪刀膈得手疼,你幫我折!」
苦練多年的功夫拿來折梅花,韓玠有點無奈,順著謝璇的要求一支支折下來遞到她懷裡。那一身象牙色的披風幾乎融入了雪地,只有上頭的花樣雖她的腳步漂浮,嬌美的臉蛋嵌在柔軟的狐狸毛中,烏壓壓的頭髮挽成髮髻,散了一綹垂落下來,愈發顯得肌膚膩白。
她抱著滿懷的盛放紅梅,笑生雙靨,瞧著他的目光中儘是期待。
韓玠最後一支紅梅遞過去,目光籠罩著雪地里的嬌妻,便再也挪不開了。要不是後頭還跟著一大幫隨從,恐怕就要忍不住攬她入懷,親上那紅潤的嘴唇了----那一定比滿懷的梅花更加清甜、香軟。
謝璇無知無覺,回身將梅花遞到芳洲手裡,叫她派人好生帶回去插瓶。
山間涼風拂動,掠起雪沫子,韓玠以手撐起披風,將謝璇護到懷裡。
左側有一段極美的梅花,韓玠只摘了三寸長的花枝,將那綴滿的梅花嵌到謝璇的髮髻里。巧手堆疊的宮花立時失色,那一段紅梅映著珍珠烏髮,天然裝飾。
韓玠沒忍住,趁著調整梅花的時候,迅速在謝璇額頭親了一下。
不遠的地方,謝珺站在一樹梅花下,微微一笑,「舅母你瞧,那是不是信王和璇璇?」
正在挑選花枝的高陽郡主隨她所指瞧過去,如雲的紅梅綻放如火,墨色挺拔的身影在雪地中如古松站立,謝璇稍稍仰頭傾靠在他懷裡,乖順的任由他將梅花簪在發間。雪地里一切都仿佛是靜止的,只有他兩人的親昵自然流露,如眷侶自畫中走出,於山間成精廝守。
那乍觸即分的親吻並沒有逃過高陽郡主的眼睛。
她微微一笑,「信王待璇璇,真的是很好。」
後頭謝珺也是一笑。
今日兩家恰好都來這邊賞雪狩獵,陶從時和許少留尚且在獵場裡馳騁,她兩人瞧見滿坡紅梅,便過來剪梅,未料機緣湊巧,碰見了他們。
遠遠的招了招手,謝璇尚未發覺,韓玠卻是慣性的眼觀六路,順著動靜瞧清了是高陽郡主和謝珺,便扶著謝璇在雪地慢行靠攏過去。
謝璇今兒很高興,見到兩個親人就更高興了,「舅母,姐姐!」她湊過去,看見高陽郡主懷裡幾枝姿態各異的梅花,「舅母選得真好看!」
「比不上信王眼光獨到。」高陽郡主一笑,眾人各自見禮。
謝璇沒明白話里的意思,謝珺卻是抿唇而笑,「璇璇還要再挑幾枝麼?」
「我都挑好了。」謝璇又接過剪刀,「舅母喜歡哪枝?我來剪。」
「好,咱們去那邊瞧瞧。」高陽郡主性子平和,同謝璇姐妹倆往更深處走,韓玠只能退後半步。
自梅林出來,天色已近有些晚了。
冬日裡天氣短,日頭落得早,不過申時三刻,太陽便被雲層遮掩住,山里就起了涼颼颼的風,裹挾著揚起的雪渣落在臉上,觸肌冰涼。
成群的人家開始回城,謝璇這裡一日盡興,也是各自回府。
馬車在雪地里慢慢晃著,謝璇抱著手爐子,墊了個軟枕在背後,瞧著旁邊的韓玠,「剛才舅母提起了表姐,平王側妃----」她像是有些感慨,「說如今平王府里爭奪得越來越厲害,她不想讓表姐送死。」
「送死?」韓玠挑眉,「她還怎麼說?」
「表姐現在已經聽不進去勸了,一心跟著端親王妃,要留住孩子,就連舅母勸說了幾句,她還指責舅母沒有心肝。舅母很為難,很傷心,也很擔憂----」謝璇湊到韓玠身邊,想起剛才高陽郡主的話來,覺得脊背都涼颼颼的,「皇上他,真的會像舅母擔心的那樣,除掉表姐嗎?」
「如果端親王再不加收斂,很有可能。」
謝璇聲音微顫,「可是就算端親王有野心,表姐也只是想留住孩子,又怎至於……」
「端親王看得出皇上對思安的器重,卻忘了他對庸郡王的忌憚。庸郡王輔佐越王,想要重回朝堂的事情,只有極少的人知情。以父皇的性子,既然有了這個前車之鑑,難道不會疑心端親王也是相似的心思,借幼弱的思安染指朝政?----庸郡王那是他心頭最深的疤,任何人跟他有了聯繫,都難逃一死。」
謝璇五指微縮,「那麼以皇上的性子,必定會下狠手斬斷其中勾連。」
韓玠點頭道:「皇上動不了端親王,動一個平王側妃卻是輕而易舉,也算殺雞儆猴。」他握住謝璇的手,「你舅母今天,是不是想讓咱們救你表姐?」
他的手掌堅實而溫暖,是此生最可信任的熨帖。
謝璇沉默著點了點頭。
☆、第119章119
馬車晃晃悠悠的上了官道,積雪甚厚,車馬又多,便走得有些緩慢。唐靈鈞和謝澹、韓采衣騎馬而行,此時已經去得遠了。四野像是起了風,呼呼的叫囂著,捲起側簾,灌入冷風。
謝璇將上頭卷著的竹簾放下來,壓住那飄動的軟錦。
脊背上的寒冷依舊在慢慢往上爬,像是竄上了頭頂,她下意識的抱緊了手爐子,「先前舅母說的時候我還不信,覺得她可能是多慮了。如果皇上真的要殺表姐,既然舅母開口,我必然得想法子。只是不知道皇上會用什麼手段。」
「為徹底斬斷端親王和思安的關聯,恐怕他會嫁禍於端親王。」
「如果我空口白牙去跟表姐說,她必定不會相信----她如今就連舅母的話都聽不進去。可若不叫她親眼見到,表姐就不會撒手,等真的見到,就又晚了。」謝璇沉吟,「要救這麼個執迷的人,可真棘手。」
路邊全是行人或者車馬,未必不會隔牆有耳。
謝璇念叨完了,便陷入沉思。
韓玠伸手將她攬到懷裡,也在沉默思索----這事必然格外棘手,否則高陽郡主也不至於放下臉面求到謝璇的頭上來。而謝璇於朝堂上的事又能知道多少?高陽郡主所指望的,無非是他這個信王而已。
可要瞞著皇上、瞞著端親王、瞞著所有人救下陶嫵,又談何容易?
那是皇上想要處置的人,沒有人知道他會在何時何地下手。最棘手的是陶嫵,假若她像當年的晉王一樣配合,那還好辦一點,可陶嫵如今不見棺材不掉淚,要穩穩噹噹的救下她,那可真是為難人了。
想來高陽郡主也是走投無路。
一路沉默著回到信王府,謝璇後來有點累,想著想著就睡著了。進府後吩咐擺上晚膳,夫妻倆用完了,因為外頭天寒不能再散步消食,便到書房裡鋪開筆墨練字。
然而終究是心神不寧。
謝璇想了一路,也沒想出個救陶嫵的法子來,寫完兩幅字後跟韓玠提了提,韓玠也覺得這事兒無從著手----就算猜到了元靖帝可能對陶嫵下手,但是這邊既不知道他會在何時、何地下手,也不知道他會用什麼手段下手,根本無從防備。要說等事情發生時再挽救,那可就是做夢!
謝璇愁得眉頭都快皺到一塊兒去了。
韓玠瞧著心疼,一面命木葉做了些精緻的糕點來給謝璇當宵夜,一面也拿筆寫寫畫畫的想了半天,依舊了無頭緒。
為此,謝璇很惆悵。
她很清楚陶從時和高陽郡主的性子,這回高陽郡主會開口,那必然是已經走到了絕路。只是----她們夫妻就怎麼那麼確信呢?假如他們已經確信此事,那麼是不是可以換一種方法……一個大膽的念頭猛然浮現在腦海,她險些從床榻上坐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謝璇便隨便找了個由頭,派人去請陶從時和高陽郡主。
那兩位來得飛快,客客氣氣的在廳上見禮完了,被韓玠帶到內室的時候,夫妻倆竟自齊齊向韓玠跪下,「這回的事情,我們夫妻自知是千難萬難,束手無策之下,才敢來打攪信王殿下。我們也只這是難為人,若信王殿下無能為力,也請不必勉強。」
「舅舅請起。」韓玠竟隨了謝璇的稱呼,將陶從時扶起。
謝璇自然也攙著高陽郡主站起來,請他們入座詳談。
韓玠一開口,拋出的就是最根本的疑問,「昨日聽到璇璇的轉述,我所猜測的倒是跟郡主不謀而合。只是這終究只是揣測推斷,若此事為真,自當籌謀,可若不是如此,怕會弄巧成拙。」
「這事不是隨意推斷。」陶從時臉上不見了平時的從容,顯然十分焦灼,「我們得到的消息,是皇上確實有殺害阿嫵、震懾端親王之心,而且心意堅定。」
這樣隱秘的事情,他們是如何得知?
這是韓玠和謝璇同時冒出的疑問。
京城裡的高門貴戶,多多少少都有打聽宮廷秘辛的門路,別看有些人家不起眼,沾親帶故、七彎八拐的關係伸進去,打聽消息的本事並不比任何人差。只是這些畢竟是人家最隱秘的事情,不便打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