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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8:56:56 作者: 九斛珠
謝璇記得當初她去找高誠的時候,他可是上來就把劍挑向她的脖頸,暗沉的夜色里,那一身冷厲兇悍甚至不近人情的氣息叫人敬懼。而今日……那張漲紅的兇惡面孔在眼前晃來晃去,謝璇努力憋了半天,到底是沒忍住笑出聲來,險些被茶水嗆到。
溫百糙默默的遞上帕子,臉頰竟也有些發熱,「王妃就當沒看見吧。」
「嗯,沒看見。是我忘了敲門,突兀打擾了。」謝璇嘴角抽動,盡力往正事上想,「眼看就要入夏,姐姐這邊都準備好了麼?」
「已經備好了,王妃難得過來,不如掌個眼?」
謝璇便不耽誤,跟溫百糙去廂房裡細看。
回到信王府,謝璇便迫不及待的跟韓玠說了今日在紅螺巷的見聞,韓玠也覺得有趣,「高誠就那麼坐著,等包紮好了才走?」
「是啊,而且還紅著一張臉。其實溫姐姐都沒害臊呢,他居然……」謝璇搖頭笑了兩聲,「不過我瞧溫姐姐那神情,倒不像從前那樣對高大人冷淡了。我真好奇他們的故事,可惜不敢問。」
韓玠但笑不語,將一粒軟軟的丸子夾到謝璇碗裡。
用完了晚飯後散完步,韓玠並未陪著謝璇回屋,只囑咐謝璇早點休息,不要等他。
自成婚以後,韓玠這陣子頗為清閒,尋常都是帶著謝璇在王府里散步一圈,夫妻倆便各自看書練字或者是下棋取樂。才成婚蜜裡調油的小夫妻,做什麼都是高興的。今兒他忽然忙起來,謝璇頗為詫異,猜得是有要事,便未多問。
暮春深夜,整個信王府都靜悄悄的,此處遠離鬧市,除了前廳還有燈火之外,整個後院都是黑漆漆的----今夜天色陰沉,烏雲遮月,若沒了燈籠取亮,幾乎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韓玠是走慣了夜路的,無需提燈映照,出了書房後屏退隨從,獨自到後院散心。至無人處時,才步履迅捷的穿梭過王府後院裡的山石花木,沒發出半點動靜。
到得蓮池邊賞景用的水榭,他緩了緩腳步,拂平衣袍,進入其中。
「拜見信王。」高誠已經在黑漆漆的水榭里等著了。他身上是純黑色的夜行衣,高壯的身子隱藏在門扇背後,呼吸時也沒什麼動靜,要不是他自己出聲,韓玠都未必能發現他。
韓玠隨手關上屋門,淡聲道:「高大人回來得好快。」
「廊西之勢危急,不敢不晝夜趕路快馬加鞭。」
韓玠便笑道:「坐著說吧。已經見過父皇了?」
「奉皇命行事,回京後自然要先去復命。」高誠聲音一頓,徐徐道:「果然如信王所料,皇上得知此事後惱怒異常,只是並未發作,吩咐我回家待命。之後宮中並無沒有點動靜,唯有首輔大人被召入宮中議事,出來時面色如常。」
「事涉庸郡王,父皇會比對誰都用心。那邊果真有寶藏?」
「在廊西最西邊的雲麓山里,外面防備得極嚴,輕易難以進入。沒想到那種窮山惡水,竟會藏有寶藏,恐怕跟從前那些失散的軍隊有關。庸郡王偷偷取了多年,可真能隱忍。」
「他在廊西如同軟禁,數十年磨一劍,也是常情。看到裡面的情形了麼?」
高誠搖頭道:「進不去。」
「以高大人的武功,也難進入其中?」這一點倒是叫韓玠意外。
高誠便道:「雲麓山那一帶山勢非常險峻,且庸郡王做事周密,防範極嚴,能走的幾條路都設了崗哨,我怕打糙驚蛇,未敢擅動。只是回來的路上碰見了熟人----」他在暗夜裡扯了扯唇角,「從前馮英在的時候,他收過一個徒弟叫夏明,在馮英犯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一回,竟叫我在雲麓山外碰見了他。」
「夏明?」韓玠雖不認識此人,對這個名字卻有印象。當時馮英倒台,牽連出了一大批跟他有瓜葛的太監,全都處死,其中就有人提到這個叫夏明的人。只是那時夏明早已逃逸無蹤,宮城內外查不到他的蹤跡,就連出宮的記檔上也沒什麼痕跡,叫韓玠疑惑了很久。
高誠續道:「他運了一車金銀,繞廊西邊緣無人的地方,走雁門關南面的巍城,交給那裡的知府後便回了雲麓山中。那知府不聲不響的,在朝里也沒什麼建樹,卻原來還藏著這樣的事情。」
「如果我沒記錯,那知府應該叫賀贏,年紀應有五六十?」兩人坐得近,韓玠見高誠點頭,便恍然道:「三十年前他也算是京中才俊,後來因奪嫡的事被先帝貶謫,皇上登基之後,便也沒重用過他,熬了幾十年,才到知府的位子。」
「如今看來,他這藏而不露,怕是另有用處。」
韓玠沉默了半晌,才道:「這些事自有皇上定奪,他這官位怕是不長久了。有勞高大人漏夜前來,我還有些細節不明白。」便將疑惑一一道出,高誠慢慢解答。
在明面上,高誠跟韓玠幾乎沒什麼往來,這回也是事關重大高誠才偷偷的趕來信王府,自是多留不宜。說完了正事,他便想起身告辭,卻聽韓玠慢悠悠的道:「這一趟廊西去得兇險,我聽說高大人受傷了?」語氣里,卻陡然添了調侃的意味。
兩人在青衣衛相識相交並互相賞識、結為同盟,哪怕韓玠成了王爺,當初作為朋友的交情還是在的。
高誠一聽這個,便知是謝璇說的,難得的表露歉意,「今日唐突了王妃,是我做事不周。殿下要計較麼?」
「當然不是計較這個,只是我有些好奇----」韓玠轉頭看著高誠,暗沉的夜色里只能看清他的輪廓,根本無法想像高誠窘迫紅了臉是什麼樣子,就有些遺憾,嘆道:「高大人一向不近女色,對這位溫姑娘,倒似乎很特別?」
高誠笑了一聲,「這似乎無關朝政大事。」
「也未必。璇璇很欽佩她這個溫姐姐,不肯輕易召命,有事大多會找上門。若高大人跟溫姑娘有舊,往後我就提醒著她,不再如此莽撞。況且我跟高大人背後都有許多人盯著,也該少去玄武南街,免得被有心人注意,反倒令她麻煩。」
這樣一說,高誠就明白過來了,「殿下是怕有人盯上百糙?」
「高大人消失了這麼久,回來面聖完了就去玄武南街,可見溫姑娘有多重要。京城裡對高大人虎視眈眈的不少,你覺得他們會如何?」
「有些人做事不擇手段,若是不能奈何我,怕會把主意打到百糙頭上,用作要挾。」高誠瞬間明白,「多謝殿下提點!」
韓玠便就勢道:「璇璇的那兩個成衣坊能做到今天,大部分都是溫姑娘出力。她打算給溫姑娘單獨買個宅子,就在我王府附近。只是不知道,高大人會否介意?」
他最後挑起的笑問里藏著揶揄,顯然還是不肯放過。
高誠跟韓玠說話,向來一點就通,知道他想問什麼,便有些沉默,許久才道:「以前的事說來話長,另尋時機吧。只是溫百糙對我很重要,若她能得殿下照拂,高誠感激不盡!」
「高大人為朝政奔忙,溫姑娘對衣坊出力,應該的。」
「謝殿下!」高誠也不多逗留,起身朝韓玠一揖,踏夜色而去。
待他走遠,韓玠也出了水榭,往黑漆漆的夜空瞧了一眼,便飛身掠過蓮池,悄無聲息的出了王府。
靖寧公府。
韓遂是慣於征戰之人,駐守雁鳴關許多年,早已習慣了每日練兵和廝殺征戰。如今一旦賦閒在家,且養了二十年的兒子被人奪去,心情鬱郁是難免的,晚飯後到兵器房裡取了一把七八十斤重的大刀,一整套刀法練下來,氣喘吁吁。
韓夫人知道丈夫的不甘心,一直在旁邊看著,等他練完了,才同丫鬟捧著毛巾上前,給他擦汗。
夜空漆黑,只有周圍挑著的燈籠散出昏暗的光芒。遠處,忽然有個人影疾奔而來,到了韓遂跟前的時候貼著耳朵稟報,「父親,玉玠來了。」
韓玠?
聽到這個名字,韓遂手上的姿勢便是一頓,隨即道:「走!」
「去哪裡?」韓夫人沒明白,追著問。
韓遂腳步稍停,想了想便道,「你也一起走。」
一家三口直奔韓瑜的書房而去。夜已經深了,書房外除了一個值夜的小廝,旁人都已被韓瑜遣走,裡頭黑漆漆的沒有燈火,韓瑜也不要人伺候,推門進去,摸黑走到內室,關嚴了門窗之後,才敢點起蠟燭。
燈火燃起,漸漸的照亮內室,韓玠原本安安靜靜的站在漆黑里,此時才單膝跪地道:「父親,母親。」多年的養育之情銘刻在心,他躬身抱拳,為這麼久的刻意避嫌疏遠而歉疚。
韓遂是有心理準備的,忙將韓玠扶起來,也不分什麼皇家臣子,將韓玠按在椅中。後頭韓夫人全然沒料到會是韓玠,愣怔著在那兒站了片刻,就有眼淚滾了下來,「玉玠,是你?」
「母親。」韓玠拖過一張椅子,「請坐。」
他這樣深夜趕來,自然是有要緊的事情,韓遂不敢耽擱,往韓夫人手背拍了拍示意她鎮定,這才開口道:「這樣急著趕過來,難道是為了廊西的事?」
「皇上派高誠去廊西查探,高誠已經回來了,那些事,全都查實。」韓玠的目光掃過韓遂和韓瑜,父子三人心意相通,他也無需贅述,只是道:「高誠還發現,那些銀錢自廊西送出來,由越王調度的時候,是經了巍城知府賀贏的手。」
對於賀贏這個名字,韓遂父子並不陌生。
雁鳴關外的將士駐守邊塞,關乎糧糙的事上京城會跟賀贏打交道,韓遂父子對他十分熟悉。未料那個不得志的半百老頭竟會是越王和庸郡王之間的線,兩人各自詫異。
韓玠不能多耽擱,便將今夜高誠所述揀要緊的說了,父子三人共議對策。
旁邊韓夫人對這些知之甚少,今夜能夠前來,還是韓遂憐她許久未見韓玠才特意帶來的。即便知道眼前這尊貴挺拔的青年並非親生兒子,然而多年養育,那份感情又如何磨滅?
她沉默著聽父子三人議事,情緒由喜而轉悲、轉憂,肚子裡攢了許多的話想說,卻不能盡吐。直到他們說完了正事,韓夫人才有機會插話,道出最擔心的事情,「我聽說你為了納側妃的事情,跟皇上鬧得很不好?」
「皇上逼我納側妃,我不願意,他自然生氣。」韓玠輕描淡寫。
韓夫人卻著急,「怎麼還是這樣拗!你跟他本來就沒感情,再這麼鬧下去,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不過是個側妃而已,他要你娶,你從了就是,何必在這等無關緊要的事上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