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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8:56:56 作者: 九斛珠
這會兒出了府門,韓采衣向左,韓玠同謝璇姐弟往又而行。
沒了方才韓采衣防他如防火的架勢,韓玠總算能驅馬近前,問謝璇,「正好順路,我送你們回去?」
「不用,我跟澹兒回去就好。」謝璇原本是掀起側簾看路邊星星點點的綠意,見到韓玠的胸膛時立馬放下帘子。
韓玠便又轉向謝澹,「靈鈞帶了兩把楚地古劍回來,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就在我的兵器房裡放著,你還沒瞧過吧?」
他如今對謝澹格外關照,除了常去國子監里檢查功課順便給撐腰之外,還借身份之便給謝澹搜羅種種有趣的古書玩物,帶他見識從前未經歷過的許多事情,賄賂籠絡了這麼久,早已將謝澹收得服服帖帖。
謝澹立時就明白了韓玠的意思,意有所動,只是略微不放心。
韓玠便道:「你只管去,我送你姐姐回去,一根頭髮絲兒都不讓掉。回頭你若喜歡,轉增一把給你。」
謝澹內心稍稍掙扎,瞧見韓玠那威逼利誘的架勢,到底是屈服於yín威,「那我現在過去瞧瞧。田大人在王府吧?」
「在,去吧。」
待得謝澹縱馬離開,就只剩下車內的謝璇和馭馬的車夫了。
早晨謝璇去謝澹那裡的時候並沒帶芳洲,姐弟倆興沖沖的跟著唐靈鈞出門時,除了靠得住的車夫之外,也未帶旁的隨從,這倒是便利了韓玠。他再往前趕了兩步,側頭看向車夫。
那車夫一臉茫然,只是恭敬問候:「信王殿下。」
「我有話同她說。」
「殿下請。」車夫畢竟畏懼他的皇家威儀,下意識的回答。
韓玠也不客氣,將手中韁繩往車夫那裡一丟,翻身進了車廂。
車廂里的謝璇正暗暗惱恨謝澹的見利忘義,一抬眼見韓玠居然鑽了進來,立時往後縮了縮,抱住了軟枕,「你進來做什麼。」
「昨兒沒歇好,在馬車上緩緩。」
這種鬼話謝璇會信了才怪,只輕輕哼了一聲,又要閉目養神。對面韓玠徐徐開口,「胡云修的事情,我也始料未及。」
「嗯。」
「我曾明白跟胡安說過,無意於胡家千金,也跟父皇說了無意另娶側妃,父皇當時答應了。」韓玠像是解釋似的,「那些謠言我也有所耳聞,一位是旁人煽風點火,卻未料是胡家賊心未死。」
「嗯。」
「你在生氣?」
謝璇睜開眼睛,「你招的爛桃花,我生什麼氣?」她撇了撇嘴,自己在心裡哼了一聲,胡云修固然可厭,可她今兒生韓玠的氣才不只是因為這個呢!
「爛桃花?」韓玠咀嚼這個用詞,挪身靠得更近,「還說沒生氣?」
「難道不是爛桃花麼?雖然長得還不來,性情卻那麼煩人,將思慕你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也就算了,她自己要賣弄名聲,原本就跟我無關。可他如今居然還造謠詆毀於我,真當自己是文曲星轉世無所不能啊?」說起這個,謝璇還是頭一回碰見胡云修這樣的詆毀,難免還是有些生氣,「她要是想嫁給你當側妃,自己去討你歡心也就算了,跑這兒來踩低我又算是怎麼回事?還說是世家千金,居然就是這等教養!」
她撅著嘴一通抱怨,韓玠在旁附和,「嗯,璇璇說得對。確實有墜胡家的名聲。」
「本來就是,從前你還沒娶親,她思慕你也就算了,畢竟你長著這樣一張……招桃花的臉,會叫人家念念不忘也不算稀奇事。可那時在南御苑裡你都駁了這建議,胡云修卻還是貼過來,到我這裡找麻煩。」她恨恨的瞪了韓玠一眼,「你惹來的!」
「嗯,怪我。」
謝璇瞧著韓玠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覺得這有點口是心非,故意挑他的刺兒,「胡云修長得也不賴,據說平常也挺善解人意。必定是你哪裡露出了流連的意思,才叫她那樣自信滿滿。」
這還說沒吃醋?
韓玠瞧著她那蘊藏了嗔意的明眸,忍不住就將她勾到了懷裡,嬌軟的身軀貼到胸前,就連聲音都柔和了,「天地良心,胡云修那等長相若能算不賴,那我的璇璇就要比天仙美上千倍萬倍了。」他俯身在她唇上一啄,意有流連。
謝璇臉上又有些泛紅,掙扎著出了他的懷抱,「坐回去。」
韓玠不肯後退,「咱們的婚期已經定了,三月初三。」
「這麼快。」謝璇稍稍意外。
韓玠卻沒這樣覺得,「我已經等不及了。」他的手掌還落在謝璇的背心,滾燙而熨帖,低聲道:「我已經盼了很多很多年。」
自婚期定後,按照規矩,男女成婚前便不好多見面了。
自去年禮部初次派人來的時候,謝家就開始籌備謝璇的婚事,隋氏在謝珮的頭上已經籌備了一回,張羅起謝璇這邊的也格外順手。且謝璇既是嫁入皇家,禮部自有定下的儀程,不止安排人同王府長史司一起籌備,也會安排人手到女方家裡,又給隋氏省心了不少。
謝璇雖不能出府多走動,好在春光日漸明媚,後院裡百花漸漸打了苞兒,就著嫩柳啼鶯,自有可觀之處。謝珮的婚期比謝璇晚一點,在七月里,姐妹們餘下能朝夕相處的日子不多,就連謝玥都有些流連起來,同姐妹們賞花玩鬧,頗為乖巧。
到得花朝節這一日,姐妹三個早早就備了各色絲帶彩紙,在榮喜閣里用完了早飯,便一同到後園裡去。
天氣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模樣,後院裡的安靜和涼風未能攪擾姑娘們的興致,一張張彩紙貼上去,絲帶飄在花苞初綻的枝頭,笑聲盈耳。
正貼得高興,謝老夫人跟前的丫鬟卻匆匆來了,到了謝璇身邊,低聲道:「姑娘,咱們娘娘派了人來,召你進宮去。老夫人讓你快些換了衣裳,跟著入宮。」
距離婚期已不足一個月,婉貴妃在這個時候召見她?
謝璇有些詫異,忙同謝珮、謝玥說了一聲,回到棠梨院換了衣裳,到榮喜閣里的時候,謝老夫人正陪著傳話的人在廳里喝茶。老夫人見得謝璇衣衫齊整貴麗,可堪面見貴人,才放心的囑咐了幾句,送她出門。
外頭絲絲縷縷的飄起了小雨,卻如牛毛細針,沾衣不濕。
宮廷的路已經算是慣熟的了,婉貴妃如今居於坤德宮中,跟皇上的寢宮頗近。才進了雙扇紅漆的宮門,迎面的影壁上便是龜鶴延年,後頭一株柏樹蒼翠挺直,細雨中益發顯出濃濃綠意。
這是年初的時候才修整出來迎婉貴妃住進來的,殿宇漆畫都是嶄新,檐頭琉璃瓦沾了雨,更見潤澤。角落裡有兩棵極壯的杏樹,這會兒葉還未綻,花已零星,嫣紅粉白的花苞團團簇簇的綴在枝頭,有盛開的杏花迎風微顫。
謝璇跟著宮女進了殿裡,婉貴妃正在窗邊看書,旁邊是正在練字的五公主。
雨天安謐,殿裡焚了淡淡的玉露香,博山香爐上輕煙裊裊如絲,若斷若續。婉貴妃抬頭看向謝璇,便見十四歲的姑娘裊裊立在門口,嬌麗的臉蛋兒上噙著得體的笑,髮絲像是沾了春雨似的,隱隱濕潤。她似乎又長高了些,稱身的煙籠百花裙外是刺繡精緻的錦衣,秀髮間簪了珠釵金步搖,耳邊那對紅寶石墜子鮮艷欲滴,愈發襯得肌膚細膩白嫩。
窗外雨絲斜拂,謝璇盈盈上前拜見。
仲春里的雨絲兒都透著新嫩,正當妙齡的少女嬌麗靈動,叫婉貴妃怔了怔。
五公主已經擱下了毛病,有些意外,「母妃你怎麼召表姐進來了?外頭下著雨,這一路走來無妨吧?」
謝璇這等身份在宮內只可步行,從外頭的麟德門到這裡,遠遠的路程全是一步步走過來的。哪怕春雨潤澤,在雨里走得久了,那雙繡鞋到底是沾濕了,謝璇這會兒只覺得腳上稍稍發涼,然而卻不能有絲毫表露,「多謝公主掛懷,春雨如蘇,走在其中最妙。」
婉貴妃一笑,招手叫她近前,命人賜了座,又朝五公主道:「寧妃娘娘那兒想必閒著,你幫我去瞧瞧她,順道帶人把那榛子糕送過去,她最愛吃的。」
五公主稍稍詫異。不過謝璇即將是信王妃,有些話婉貴妃要避開了說也是應當的,她便依言出去,往寧妃那兒去了。
這頭婉貴妃打量著謝璇,眼裡全是慈愛的笑意,「一晃十來年,當初那個白白嫩嫩的女嬰兒到底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披著雨走過來,乍一眼瞧著,竟比當年的我要好看許多,我啊,到底是不及少女的靈動了。」
「娘娘春秋正好,華貴雍容,這才是璇璇羨慕不來的呢。」她不知婉貴妃這是真感嘆還是打伏筆,便下意識的欠了欠身,擺出更恭敬的姿勢。
婉貴妃一笑道:「我也是白感嘆一句罷了,年華如水,轉眼也就流過去了。罷了,今兒特意召你進來,也不是為了感嘆這些,而是有件事要囑咐你。璇璇,你是個有福氣的,信王殿下愛重你,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三月三轉眼將至,一切都籌備妥當了吧?」
「都籌備妥當了,還要多謝娘娘派來的教導嬤嬤,教了璇璇許多規矩。」謝璇起身,欠身行禮。
婉貴妃便擺了擺手,「皇家是最講究規矩的地方,哪怕一個眼神兒都有講究,稍有不慎就能被人挑出錯來。我也是怕你年紀小才派人去教導,你這兒能行事有度,我自然高興。」
謝璇笑吟吟的點頭,「璇璇明白娘娘的厚意。」
「只是你這兒不出錯,也未必就萬分妥當。」婉貴妃話鋒一轉,「昨兒皇上又提起了信王的婚事,說你固然是個好孩子,只是信王年已二十有餘,如今信王府除了幾個管事婆子就沒點兒女人氣,你畢竟年紀尚有不懂得陪伴人,還是要給他再尋個側妃才是。」
元靖帝竟然還未死心?謝璇的手縮入袖中,揪住了衣袖。
畢竟還未練到喜怒不形於色的程度,這一下心思陡轉,神情便生波瀾。婉貴妃將一切看得真切,只笑道:「你也不必著急。依皇上的意思呢,你今年才十四----咱們說私下裡的話,身子尚未長開,也不能服侍人----就算得信王愛重,到底未必能勸住信王那拗脾氣,所以還是該找個懂事的姑娘,適時的勸勸她。」
元靖帝口中這個懂事的姑娘是誰,謝璇幾乎一瞬間就猜到了答案。
她沒想到元靖帝竟會如此執意,只能輕輕的點頭,卻到底難以附和。
婉貴妃續道:「皇上相中的側妃你也知道,就是胡家那位姑娘。她比你年長,行事舉止有度,皇上也是交口稱讚的,性情也柔順溫和,還能勸著信王一些。按皇上的意思,等你和信王大婚過後,便挑個日子將她也迎進門,更熱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