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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8:56:56 作者: 九斛珠
謝老太爺當然曉得這個道理,他原也沒指望能從小姑娘嘴裡問出太多東西,只能道:「先回去歇歇,老三媳婦你跟著過去,叫靠得住的人看看傷處,別鬧出風聲。」
隋氏那裡的心跳還沒平復呢,聞言忙道:「老太爺放心。」
這會兒已是傍晚,秋雨依舊未停,回到棠梨院後隋氏就先吩咐人去做些飯菜來,繼而叫人去請大夫,只說是謝璇路上不慎滑落負傷,除了兩位徐媽媽和芳洲伺候之外,沒叫旁人摻和。
等女大夫幫著處理過傷口、用完晚飯後,隋氏才放心裡去。
謝璇卻躺在榻上心神不安,眼前晃來晃去的全是韓玠的模樣。
此時的韓玠,卻是恭恭敬敬的跪在元靖帝跟前,大氣也不敢出,雙手捧著一枚帶血的玉佩,小心翼翼的呈給大太監馮英。
他的旁邊烏壓壓的跪著一地的人,除了今日負責護衛晉王的所有侍衛之外,郭舍等人也逗被召到了跟前。青衣衛指揮使蔡宗滿臉惶恐,額上是豆大的汗珠,副指揮使高誠則是一臉肅然。
元靖帝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自郭舍奉上的盤中取過那枚帶血的玉佩,手掌猛然一顫,險些將玉佩掉落在案上----「這是?」
「臣等翻遍了玄真觀的後山,最後也只尋回了這枚玉佩。」韓玠的聲音低沉,「另外……尋回了一些……」終究不敢去刺激元靖帝那瀕臨崩潰的情緒,只好咽下後面的話語。
然而元靖帝卻已經明白了過來。
晉王掉落懸崖後,蔡宗便率人到崖底去尋找,除了摔碎的馬車和血肉模糊的駿馬之外,還找到了一些殘骨亂發及破損的衣物,只是不見晉王的身影,就連跟著跳下懸崖的韓玠也沒了蹤跡。
蔡宗驚駭之餘命人在四周尋找,竟意外的發現此處有猛獸橫行的蹤跡,震驚之下,分作數路尋找,最終與正冒雨搜尋的韓玠匯在一處,然後在一堆亂石之間找到了血肉模糊的殘體和玉佩等物,循著幾乎被雨掩蓋的蹤跡,在深林之中發現幾隻兇猛的獒犬後將其擒住,在獒犬棲息之處,找到了許多新鮮的骨血,甚至還有猛虎的蹤跡。
這個結果顯而易見,蔡宗當時就驚出了一身冷汗----結果幾乎是呼之欲出,晉王摔落懸崖後,已不幸被猛獸所食。
可是玄真觀距離京城不算太遠,且皇室宗親往來,這後山之中怎會有這些凶獸?
而後,在韓玠的有意引導下,便發現了上回唐靈鈞等人誤闖進去的山洞。
這些消息一道道的遞入元靖帝耳中,叫年事已高的老皇帝幾乎崩潰。
每一條消息都在表明,他的兒子是被猛獸給吃了,只是不敢相信,直到見到這枚玉佩信物時,再難自欺。那個文弱溫和的少年,一心向佛的王爺,居然就這麼沒了!摔落懸崖,葬身猛獸腹中。
玄真觀外的山怎會突然崩塌?
受驚的馬為何會拐向更險要的山道?
天子腳下、道觀山後,為何會有猛獸出沒傷人?而玄真觀的後山里,居然還會藏著一個隱秘的山洞?
那猛虎的蹤跡,是否跟去年虞山行宮裡的事有所關聯?
種種悲傷和憤怒疊加,老皇帝心力交瘁了大半天,拍案站起來的時候幾乎沒能站穩,「查!給朕查!每一處都不許放過!」他看了一眼埋頭跪伏的蔡宗,眼中全是憤怒,夾雜著懷疑,轉而道:「高誠,去將清虛真人給朕帶來!」
----御封真人、皇家道觀,為何在這之後,會藏著種種兇險?
滔天之怒震得在場眾人不敢出聲,膽戰心驚的安靜里,高誠抬頭道:「臣聽聞此事後就覺得事出有異,奉蔡大人之命帶人前往玄真觀中,那個清虛真人,已經被人殺了。」
☆、第71章071
殿中死一般的沉寂,元靖帝還沉浸在痛失愛子的悲傷和憤怒里,聞言一怔,倒是沒說什麼----晉王死得蹊蹺,那麼玄真觀里會藏著些什麼,清虛真人會被滅口,也不算什麼出乎意料的事情。
老皇帝的頭髮已然花白,怒氣沖沖的站了好半晌才道:「宣太子入宮。」
馮英應命吩咐人去召太子,底下郭舍和蔡宗都跪伏著,小心翼翼。元靖帝掃了一圈兒,心中悲痛漸漸收斂,餘下的便是查案。刑部尚書、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被先後召入宮中,青衣衛中則是由高誠出面----
今日晉王出事時是由蔡宗率人護衛,老皇帝自然會有猜疑。
待元靖帝安排完畢,子時早已過了。
秋雨不知在何時停住,此時空氣里全是濕漉漉的清冷,雲層遮住月光,黑黢黢的夜色里,只有宮燈散she出微弱的光芒,顯得無力而衰弱。
出宮的路上沒有人敢說話,都是沉肅緘默的模樣,哪怕各自辭別,也只是轉瞬即逝的低語。然而有郭舍和太子在場,雖非劍拔弩張的情形,那一股暗涌卻是悄然激盪,在場眾人心知肚明,就連每個表情都控制得小心翼翼。
韓玠與高誠同行,也只拱手為禮而已。
宮城之外並沒有通宵亮著的燈盞,一眼看過去只是黑漆漆的一片,韓玠抬頭,極遠的北方,雲層略顯單薄,似乎有些微月光露出,在天穹中透出微亮。
今夜,怕是有很多人會徹夜不眠。
而明日,那股暗cháo終將化作駭浪。
臨睡前摸著胸前的傷口,韓玠噓了口氣----還好今日未將謝家牽連進去,只是有些日子不能去見謝璇了,希望她也能沉得住氣。
晉王之死在第二日傳遍京城,宮廷內外儘是哀聲。
恆國公府自然也收到了訃聞,因謝縝是刑部侍郎,這回自然也更忙碌些,老夫人和隋氏那裡忙了起來,謝璇倒是無所事事的。
過了兩天,謝璇的三叔謝緹回來,老太爺便趁著晚間謝縝在府里的時候召眾人商議分府的事情。謝紆那裡鐵了心,岳氏縱然不樂意卻也奈何不了,於是朝堂上下忙於晉王的事情,謝府這裡則悄悄的分府了。
謝璇在得知結果後,便將應春的賣身契偷偷送了回去。
九月初的天氣漸漸轉涼,謝璇因為脖頸上的淤青尚未散盡,每日裡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棠梨院裡呆著的,如此時間久了,難免心焦----距離晉王之死已經過去了六七天,外頭暗cháo涌動,整個恆國公府上下卻是風平浪靜,探不到此案的進展,更不可能放她在這個時候出府。
韓玠也沒有再現身,叫謝璇也格外擔心。救走晉王后偽裝成被猛獸吃掉的場景,想要瞞過青衣衛、瞞過元靖帝和郭舍那些老狐狸,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那一日晉王跌落懸崖的時候也就只有韓玠跟著跳下去,結果沒能救下晉王,他會不會被遷怒?又如何解釋他回到玄真觀救她的那段時間?他冒了那樣大的風險,將矛頭指向郭舍的時候,會不會遇到麻煩?
而晉王,他的處境又是如何?
心焦之下,她前所未有的開始期盼韓玠的到來,於是往謝澹那裡跑得愈發勤快。可韓玠像是有意避開似的,連著七八天都沒有露面,甚至連消息都沒傳遞兩句,叫人愈發忐忑。
謝澹倒是安之若素的。
他對晉王的印象固然不錯,卻也沒太多往來,感嘆惋惜了一番之後,依舊是如常的讀書、習武。因韓玠近來格外忙碌,也沒有時間來指點他功夫,謝澹還趁機去找了一回唐靈鈞,可惜唐靈鈞被唐夫人困在府中,近來也沒多少出來的機會,謝澹只好收心到功課上。
到了重陽這一日,京城外有名的登高之處竟都是冷淡清淨,沒了往常茱萸jú酒飄香的熱鬧景象。
在恆國公府里,晉王之死加上要分府,這一日自然也沒什麼熱鬧事情可做,除了兩杯例行的jú花酒之外,再無他物,於是謝澹和謝璇便往舅舅陶從時那裡去了。
陶家的氛圍也頗低迷。
高陽郡主算是宗親,如今晉王身故,連日的喪事下來,也是累得夠嗆。
謝璇見著高陽郡主的時候,就見她臉帶憔悴,顯然也是為此事傷懷不少。她知曉內情卻絕不能言說,看到高陽郡主這般情狀是有些心疼,難免勸慰幾句,高陽郡主便十分感嘆,「惟良那個孩子,唉,真真是可惜了。我先前聽著媛兒說,你跟他還挺談得來吧?」
「晉王殿下性好山水、深習佛理,跟他說話很有意思。」謝璇也嘆了口氣,「上回在南御苑的時候,他還教我和表姐投壺呢,可惜了。」
「是啊,咱們皇帝膝下三子,太子秉性仁善,越王就那個樣子,就數惟良這孩子最有靈氣,會讀書、性情又好。我只當他將來能做個閒散富貴的王爺,誰知道……」高陽郡主唉聲嘆氣一番,又道:「罷了,這回備了極好的螃蟹,咱們待會過去嘗嘗。璇璇,今兒我們還請了青青過來,你……」
「玉虛散人?」謝璇一怔,隨即搖頭道:「請誰過來全憑舅母安排。」
「我只是怕你和澹兒不高興。」高陽郡主有些勸慰的意思,「其實當年青青也有她的苦衷,這麼多年在道觀里熬著,她也不容易。」
謝璇沉默著點了點頭,不反駁也未應和。
她又何嘗不知道高陽郡主的苦心?這位舅母雖然出於親王府中,卻從無驕縱之氣,這些年與陶從時感情和睦,對待幾個外甥也是極好的----像謝璇初初重生時要請清虛真人過來,高陽郡主都沒深問原因,二話沒說就幫她請過來了。
如今她這樣勸說,自然也是一番好意,怕她像上次的謝珺一樣,讓人尷尬。
謝璇抿了抿唇,稍稍傾向高陽郡主懷裡,「舅母,我知道你是為我和澹兒好。上回姐姐見著她的時候,確實有些尷尬,不過姐姐也有她的難處,畢竟是親眼看著母親離開,哪能輕易釋懷的。」
「我知道珺兒的脾氣,所以今兒沒敢邀她過來。璇璇,我只問你,你怎麼想?」
「我能怎麼想呢?出生之後就沒見過她,去年五月里才第一次跟著舅舅過去,該說的話也說了。舅母,我不恨她,也未必喜歡她。今日她過來,我保證不會鬧脾氣,可是----」她抬起頭,神色間到底有些落寞,「我也對她端不出笑臉。」
高陽郡主便是一笑,「還是璇璇懂事。」
「至於澹兒,我上回問過他,他跟我是一樣的。舅母,母親這個字眼對我和澹兒來說都太陌生,今日舅母的好意我們明白,只是……」
「我知道,不會強求。」高陽郡主一笑,牽著她的手出了屋子,外頭陶媛、陶溫和謝澹在那裡填九宮格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