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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8:56:56 作者: 九斛珠
像極了,當年初見時的陶青青。
謝縝只覺得心裡又悶又痛,拳頭不自覺的握了起來,道:「玉玠說你字練得很好?來,寫幾個我瞧瞧。」說著便往書房裡走。
他雖性格溫吞甚至懦弱,書法上卻很有造詣,當年便是憑這個本事博得陶太傅的青睞,對書法之事自然上心。謝璇在重生之前是貨真價實的十歲小姑娘,雖然寫得也工整秀氣,卻沒什麼神韻,筆力更是有限,自然入不到謝縝的眼睛裡去,如今聽得韓玉玠極力誇讚,才起了教導女兒的心思。
謝璇聞言瞧向韓玠,便見他只微微一笑。
一霎時明白了韓玠的打算,謝璇默默的撇嘴----韓玠拜了謝縝為師學習書法,若是叫謝縝提出親自教她,往後可不就有更多的機會來套近乎了?想得倒是挺美!
謝璇習字也只是興趣使然,倒沒想過跟謝縝討教什麼,存了這樣的心思,寫字時便著意潦糙些。然而畢竟有前世多年的功底放在那裡,幾個字寫出來,已然叫謝縝驚喜,連連贊道:「你這年紀能寫到這般地步,實在不易!璇璇,往後爹每日叫你練字如何?」
「不必了吧。」謝璇擱筆,退開兩步。
對於這位爹爹,她一向存有疏離。對於陶氏,她曾懷有期待、曾偷偷幻想過被母親疼愛會是什麼樣子,所以會有怨、甚至曾有恨。而對於謝縝,因為自小就跟他不親近,十年的時光里習慣了父女之間的疏淡冷漠,不自覺間對父女之情沒了任何期待,漸漸的便只有疏離。
謝縝對她好、對她壞,仿佛都已不重要。
他只是她的父親,她的長輩而已。
哪怕這輩子希望他能盡作為父親的責任,謝璇也只是盼著他能照顧好謝澹,而她自己,卻是想離得他越遠越好----每天用飯時說幾句話,維繫著單薄的親情,讓他能公正處事就夠了,若是父女之間太親近了,反而讓她覺得不適。
仿佛在心裡已經立起了一道屏障,謝縝只能在屏障的對面來去,但是永遠,都越不過這道屏障。哪怕有一天陶氏能穿透屏障走過來,謝縝也只能在屏障外徘徊。
女兒的疏離落在眼中,謝縝眼中閃過黯然,卻也沒再緊追,只是朝韓玠道:「你不是說有話要問她?」
韓玠就站在謝璇的身後,聞言朝謝璇道:「采衣托我問你件事情,咱們別打攪謝叔叔了,去外面慢慢說?」
「好啊。」謝璇樂得逃離書房。
外頭日頭和暖,謝璇出門站在廊下,只當韓采衣真的有事要問,便道:「什麼事情?」
「去那邊說。」韓玠指著書房後小院子裡的八角涼亭。
涼亭內一張竹製的小桌,擺了兩把藤椅。這時節里春花漸漸含苞,旁邊一叢迎春花開得正濃,韓玠坐在對面的藤椅里,目光落在謝璇身上,「璇璇,采衣沒什麼要問的,是我有疑惑。」
「玉玠哥哥想問什麼?」
「關於府上的夫人,我近來聽到了些傳聞。澹兒誤服烏頭,應當無礙吧?」
「消息可真靈通,不愧是青衣衛的人。」
「我知道你的擔憂,以前澹兒變成那副樣子,我當時倒沒留心,而今看來,應該是府里有人做手腳吧?」瞧見謝璇撇開了目光,韓玠還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上回在玄妙觀,羅雄會出手,府上那位二夫人脫不了干係,璇璇,你打算怎樣?」
「不想澹兒受害,自然得讓二房沒有插手的餘力。不過玉玠哥哥,這是我們的家事,你不必介入。」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哪怕你想遠離我,但是璇璇----」他俯身湊過來,溫熱的氣息落在她耳邊,「咱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保護澹兒、剷除越王。既然如此,何必背道而馳?」
謝璇看著那張陡然湊近了臉,笑了笑,「果然青衣衛名不虛傳。」
----誘人入觳本就是他們的拿手本事,謝璇明明不想跟韓玠走太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還是怦然心動。不為其他,只因為這兩件事,是她此生最想做的事。
而韓玠一語中的,輕易擊中她的心思。
亭外有燕兒成對飛過,撲稜稜的銜了春泥去築巢,和煦的微風裡,謝璇豁然一笑,「是不該背道而馳,那麼玉玠哥哥,我正好有件事想跟你說。關于越王,也關於我前世的那位師父,清虛真人。」
----越王如今正是培養羽翼的時候,若在此時斬斷其糧糙,便是事半功倍。這是件要緊的大事,相較之下,她那些怨念已微不足道,更容不得她任性。
主意既定,她便再無猶疑。
關於清虛真人的猜測自謝璇口中緩緩道出,韓玠認真聽著,到了最末,神色到底凝重起來,「我只知她騙了你的銀錢,卻不料她斂財至此,其中必有貓膩。這事我會去查,不過事涉越王,你務必小心謹慎,萬萬不能去清虛真人那裡打糙驚蛇,免得陷入險境,記住了?」
「我曉得輕重。」
「還有府上的二房,既然跟越王有了干係,你也不可貿然出手。這些事我都會去查,謝叔叔奈何不得他們,老太爺卻可以,我有辦法。」韓玠湊近她跟前,低聲道:「璇璇,你只需要安心等著。」
----等我挨個除掉麻煩,還你清淨時光。
----越王、郭舍、馮英,還有那位居心險惡的岳氏,一個都別想逃!
謝璇被包裹在他的氣息里,興許是春深日暖的緣故,連帶著心底隱藏的戾氣都被化解了不少。她當然不可能毫無作為的等著韓玠幫她完成這件事情,不過能有人與她同行,卻不是什麼壞事。
她瞧著熟悉的臉龐,只是一笑,「好。」
☆、第51章051
漸漸入了三月,恆國公府的長孫女出閣,自然該好生籌備。謝老夫人指派了岳氏幫忙照料,棠梨院裡又有大小徐媽媽和謝珺身邊的人打點,倒也不缺什麼。
韓玠那裡下值後但凡得空,便跑來謝府里,或是跟著謝縝練字,或是去老太爺那裡。他據說是最有老靖寧侯風範的一個孫子,謝老太爺喜歡跟他說話,有時候被韓玠說得動心了,還會趁著春光去外面溜達一圈。
謝璇倒是沒那個興致,每回聽說韓玠來了儘量躲得遠遠的,有時候韓玠假託韓采衣的名頭送些小物件過來,也跟他所贈的那些東西一起束之高閣。
轉眼春色入暮,這一日玄真觀中打平安醮,因有清虛真人的名頭放在那裡,遂引得京城眾世家紛紛前往。謝璇去年借著清虛真人的手故弄玄虛,雖說後來被韓玠看破,但於謝老太爺、謝老夫人而言,清虛真人畢竟還是值得供奉的。
頭一天晚上謝老夫人就下了命令,叫岳氏第二天帶著謝璇和謝澹去觀中,算是為清虛真人捧場,順道為恆國公府的祈福。
謝珺曉得岳氏藏著的壞心,怕謝璇又碰上麻煩,硬是求得老夫人的允許,姐弟三人同行。
玄真觀坐落在城南的群峰之間,這裡地勢得天獨厚,山峰俊秀連綿,流水潺潺蜿蜒,深林之間參差錯落的建了十餘處道館,以玄真觀最負盛名。
這一次打平安醮前後共有五天,以第二天和第三天最為熱鬧,謝璇跟著岳氏抵達的時候正是第二天的前晌,玄真觀所處的凌雲峰下車馬成陣,一眼望過去,隨行的家丁僕人熙熙攘攘,拱衛著中間滿目的綾羅綢緞。
道觀的牌樓建在山腳,整個道觀依山勢而建,最高處直達凌雲峰的山腰,其間殿宇參差錯落,一層一層的交疊遮掩,上百年的樹木點綴其間,更覺其清幽莊嚴。
因這是皇室貴胄和京城眾多世家常來往的地方,離道觀五里地處便修了許多園林客棧,一應由朝廷派人主持,每晚千金,求者如雲。
謝府上提前幾天就派人定了一處院落,岳氏帶著姐弟三人到了之後便先到那裡去歇息,一處開闊的莊園門向南開,北邊、東邊、西邊各設一座獨門獨戶的院落,每個院落各自帶著花園後庭,互不干擾。
畢竟是客棧而非富家別苑,雖說屋內陳設得富麗堂皇,到底屋宇有限。
為應和此處風光,院中只有五間大屋,此外就是精巧的亭台水榭。岳氏便獨居一間,給了謝澹一間,謝珺和謝璇姐妹倆各占一間,隨身的要緊媽媽和丫鬟跟了主子,婆子們擠在一間,至於趕車的粗使家丁們,卻在另一處安排。
一切安排停當,謝璇謝珺、謝澹跟著岳氏出了小院,卻未料碰上了對面院子裡的住客,是個熟人----唐靈鈞和唐婉容,兄妹倆的身後跟這個身材高挑的貴婦,雖是一樣的綾羅綢緞、金釵玉簪,面容卻與京中女子相異,正是西平伯的夫人,那位據說是唐樽從鐵勒搶來的女人。
因唐夫人尋常深居簡出,偶爾出席推免不掉的宴會時也格外低調,坐不了多久便會辭去,所以謝璇以前雖遠遠的見過她格外高挑的身影,卻還沒見過她的面容。
此時一見,唐夫人容貌中不見京城女子的溫雅柔婉,皮膚也也不算細膩姣白,然而眼神格外明亮,透著種洞察人心的力道。
韓玠曾說鐵勒的女人跟男人一樣兇猛,十個里有九個可以上陣殺敵,打起仗的時候比男人還果斷英勇,那時候謝璇還不信,如今見著唐夫人,卻覺得韓玠也許所言非虛。這個女人渾身上下仿佛都蘊藏著力量,像是獸苑裡的母豹子,隨時都可能翻起身來傷人的那種。
哪怕她已經在京城居住了許多年,那獨特的氣質還是沒有泯滅,如同她隨身帶刀的習慣----
約有一尺多長的彎刀,就那麼別在腰間的錦帶里,顯得她身材格外英挺。
縱觀京城內外,會隨身帶刀的婦人,鳳毛麟角。
兩下里照面,唐靈鈞率先笑著蹦過來,忽視了正在打量唐夫人的岳氏,直接朝謝璇道:「嘿,真巧啊,這就是你那個雙胞胎弟弟?嗯,果真長得一模一樣,叫謝澹是吧?長這麼漂亮,將來怎麼娶媳婦?」
「誰長得漂亮了!」謝澹不高興。
「你姐姐漂亮,你當然也漂亮啊,出去打聽打聽,誰敢說你丑,我揍他!」唐靈鈞咧開嘴笑著,像是覺得這個漂亮的男孩很有意思,伸手就想去摸他的頭,被謝澹伸手拍掉了。
後頭唐婉容趕上來,靦腆一笑道:「謝姑娘別介意,我哥哥說話就這樣。」
「已經習慣了,不會放在心上。不過----」她抬頭看向唐靈鈞,糾正道:「澹兒是男孩子,誰會用漂亮來形容男孩子的?」
「哈哈,口誤,口誤。」唐靈鈞打個哈哈,瞧著岳氏和唐夫人已經朝外面走了,便也跟上去。因這附近建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兒,他便催著唐婉容跟在唐夫人身邊,一轉身卻把謝澹拉了過來,「不是說男孩子嗎,藏在姐姐背後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