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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8:56:56 作者: 九斛珠
    他記得羅氏最近因為胸滿痰多,血虛津枯之故,便尋了些苦杏仁來遲,因為怕吃多了中毒,每日也只吃幾顆而已,其他都在盤子裡盛著,這吵吵在棠梨院裡上天入地無處不去,誤吃了也是有的,可是那烏頭是什麼東西?

    郎中便拱手道:「烏頭是一味糙藥,也叫附子,因其配伍和炮製方法的不同,會有強弱不同的毒性。這板栗糕老夫驗看過了,裡面摻了附子,尋常人吃了沒什麼大事,只是這貓兒弱小,又是跟苦杏仁混在一處,才會有此症狀。」

    謝縝盯著那板栗糕看了片刻,道:「你說著糕點中有附子?」

    「是。」郎中微微垂下頭去。

    「可有什麼壞處?」

    「若是吃的不多,倒是無礙,還有人以此入藥,取其回陽逐冷之效,只是此物有大毒,不可多用。」郎中捋著鬍鬚,仿佛不是很在意,忽又想起什麼來,補充道:「這板栗糕里的烏頭也不算多,吃了倒是無妨,只是不可久用,否則便會漸漸面色蒼白,言語不清,日久天長,會叫人成痴傻之狀。」

    「痴……」謝璇驚訝之下連忙咽下了後面的話語,神色已然大變----前世謝澹便是因變得痴傻而被老太爺所厭棄,難道就是這烏頭所致?

    一時間面色變得極為難看,謝璇下意識的牽住了謝澹的手,微微顫抖。

    謝縝倒是鎮定,朝郎中道了聲謝,就要送他出去。

    謝璇連忙跨步上前,道:「爹,澹兒喜食糕點,這板栗糕吃的怕是不少,要不要叫郎中幫著看看?」

    這麼一說,謝縝倒是意識到了什麼,忙叫郎中幫謝澹看看。

    那郎中診脈完了,臉色由最初的鎮靜漸漸變得驚疑不定,他又確認了兩遍,道聲得罪,自謝澹指尖取了幾滴血,認真驗看了兩遍才道:「奇怪,奇怪!小公子體內有烏頭之毒,只是時日未久,不超十日。可這板栗糕里雖有烏頭,即便每天吃它兩三盤,也未必能有這樣多……」他畢竟是慣於在候門公府中行走的人,點到即止----

    體內有不少的烏頭,既然板栗糕中的烏頭有限,那必然是在其他飲食里也有此物了!

    若只是板栗糕中誤摻了此物,那還好說,可若是所有飲食里都有了烏頭,那事情可就太蹊蹺了!

    謝縝的面色已然陰沉下來,打發人送了郎中出去,轉頭便朝姐弟三人吩咐道:「這事不可張揚,我自會去查明。澹兒最近先住到棠梨院裡去,珺兒你親自照看著,飲食都用你的小廚房。」

    謝珺忙應了是,謝縝見謝璇仰頭瞧著,似是有話要說,心裡便是一陣內疚。

    若是擱在以前,謝璇這般反應,他只會當做是小姑娘害怕,不會放在心上,可自打那日跟韓玠師徒二人飲酒談心之後,他才知道這個小女兒心裡到底裝了多少事情,到底存著多少擔憂與害怕。

    他躬身,朝謝璇道:「別擔心,我知道這事有多嚴重,你只管看好弟弟就是。」

    謝璇抿了抿唇,頭一次被謝縝這樣正經的安慰,有些不習慣,只能點頭道:「嗯。」而後帶著謝縝回棠梨院裡,心有餘悸----若不是今日誤打誤撞的被吵吵吃了那板栗糕,誰能知道謝澹的飲食里會有烏頭?

    這東西每天少吃時不會見異狀,久而久之卻叫人變得痴傻,可真真是殺人不見血!

    只是可憐了吵吵,小貓兒受這樣的罪,灌了藥之後將毒物排出來,難受得直叫喚。回頭可得好好給它補償補償。

    姐弟三人回到棠梨院的時候,羅氏那裡早已停止了鬧騰。因為事發突然,她一時也鬧不清是怎麼回事,謝玥不曉得那盤板栗糕的蹊蹺,母女二人只知是吵吵吃壞了東西,還想著是不是謝璇那裡出了毛病,只是不知具體的事情,只能兩眼一抹黑。

    謝璇也不去透露什麼,簡單行禮過後,姐弟三人便去了東跨院。

    ☆、第47章047

    謝縝這回下了決心去查到底,連羅氏和岳氏的手都不必過了,只跟謝老夫人回稟了一聲,便親自安排人去查。

    先是從謝澹平常的不少飲食里發現了烏頭的痕跡,而後派人往廚房搜了一圈,並沒有發現烏頭。於是又將所有人暫時看管起來,迅速將跟謝澹飲食相關的人挨個搜羅了一遍,最後在做飯媳婦陳蘭那裡發現了一包烏頭粉末。

    這陳蘭還是當年陶氏陪嫁家人的媳婦,丈夫如今在外頭的鋪子裡打雜討日子,她因為做得一手好菜,便進了廚房。夫妻倆膝下一個女兒,如今就在謝澹身邊伺候,叫做百糙。

    陶氏當初走的時候稍稍做了安排,將最得力的三個媽媽留給姐弟三人,對於這些不甚起眼的家人並未留意過。謝縝那裡覺得這一家畢竟是陶氏的陪嫁,便將百糙調到了謝澹身邊去伺候,誰知道人心難測,如今竟是她們想要害謝澹?

    當晚謝縝便將這一家三口關了起來,審了一夜,第二天清早便怒氣沖沖的往老太爺的書房去了。沒過多久,便派了人分頭去請人謝老夫人、羅氏和謝珺姐弟三人。

    謝老太爺的書房在外院裡,謝璇等人到了的時候,老太爺和老夫人就在當堂坐著,謝縝站在下首,地下跪著陳蘭和百糙。羅氏因為之前在謝老夫人那裡,所以來得早些,此時也沒有位子坐,被謝縝的目光逼視,身子微微發抖。

    見得人到齊了,謝縝命人關了廳門,一撩衣袍,跪地道:「父母親在上,既然人都齊了,兒子這就說吧?」

    謝老太爺點頭道:「查出了什麼,如實說就是。」

    「好,昨天在澹兒所食的板栗糕中發現了烏頭,這事大家都知道,如今已查明事實。」謝縝轉而看向跪在地下的百糙,斥道:「如實說來!」

    百糙經了昨晚一夜的折騰,此時精神十分不濟,然而老太爺和老夫人跟前,她又不敢再犯錯惹怒,當下忙伏地請罪,哭道:「老太爺恕罪,是奴婢一時糊塗,才會聽了指使,如今已知錯了,還請老太爺開恩!」

    她今年也不過十三歲的年紀,開口就是求饒,卻沒說半點事實,謝老太爺眉頭一皺,朝陳蘭道:「你說。」

    陳蘭恭順沉默的低著頭,臉上是一片灰敗,「請老太爺恕罪,奴婢已經犯了大錯,不敢再隱瞞。那烏頭確實是藏在百糙手裡,每天由我放一些到三公子的飲食里去,從正月初五至今,已經有十餘天了。奴婢一時糊塗罪不可恕,還請老太爺責罰奴婢,饒了百糙吧。」

    饒不饒的謝老太爺不管,只問道:「那烏頭是哪來的?」

    「是夫人身邊的銀硃姑娘找了奴婢,奴婢怕在廚房裡有人瞧見,就叫百糙藏著……」陳蘭的話沒說完,後面的羅氏已然面色大變,怒道:「你胡說什麼!」

    「羅綺!」謝縝怒斥一聲,眼神鋒銳的剜向羅氏,蘊藏著罕見的怒火。

    羅氏被他嚇得一呆,就聽上頭謝老太爺冷聲道:「銀硃呢?」

    「兒子昨晚就提了她過來,正在外面,她全都招了。」謝縝的目光落向羅氏,失望之色溢於言表,「羅綺,上回你在玄妙觀外對璇璇圖謀不軌,老太爺念你是初犯,饒了你,這半年的祠堂跪下來,你竟沒有半點悔過之心?」

    「不是我,老爺,不是我!」羅氏慌忙跪在地上,急急的搖頭。

    謝縝卻只是嗤笑一聲,伸手推開抱在腿上的羅氏,神色淡漠。這事兒到這個地步,基本上就是謝縝已確認了結果,今日只是向謝老太爺匯報而已。

    他甚至不需要再提人證來對峙,只是掃了百糙和陳氏一眼,道:「這兩個刁奴意圖謀害主子,兒子打算將她們發配去莊子上,父親意下如何?」

    謝老太爺居高臨下,看著百糙和陳氏的時候如視螻蟻,「意圖謀害?烏頭已經進了澹兒的飲食,只是意圖謀害?不精心照顧飲食,反而心存惡念,若是寬宥,往後如何管束下人?府中規矩寫得明明白白,這等惡怒罪不可恕!老的拉出去打死,小的這個,往遠處發賣了吧。」

    ----陳蘭一家都是奴籍,於謝老太爺而言,這等人便如螻蟻微渺。更何況他一家人蒙陶氏之惠才能得以入內伺候,如今卻反恩將仇報,被人買通來害主子,實在是犯了謝老太爺的大忌。

    謝老太爺像是想起了某人的嘴臉,目視前方,臉色冷漠。

    恩將仇報的人,統統該死!

    底下謝縝聞言一怔,然而謝老太爺既然下了令,他倒也不敢違抗,便看向謝老夫人。老夫人臉皮都不抬,只轉頭朝隨身伺候的老媽媽道:「記住了?」

    「記住了,奴婢回頭就去辦。」

    底下百糙嚇得失聲哭了出來,一味的求饒,陳蘭卻忙攔住了女兒的嘴,低頭道:「奴婢叩謝老太爺大恩。」默默的垂著頭,被人帶了出去。

    兩位主犯受裁,剩下的便是羅氏和她身邊的銀硃了。

    謝縝面色郁沉,轉頭朝謝珺道:「珺兒,帶著弟弟妹妹出去。」

    謝珺並不敢違拗,依言退出。

    屋裡只剩下謝老太爺、老夫人、謝縝和羅氏四人,謝縝早已認定了羅氏的罪行,原也沒打算再對峙,只朝謝老太爺道:「兒子治家不嚴,縱容出這等惡婦,先後對著璇璇和澹兒兩個孩子下手,委實慚愧。兒子罪在疏忽不察,自請父親責罰,而羅氏……」他從袖中拿出一張紙箋,雙手呈上,「羅氏心腸歹毒,兒子已擬了休書。」

    平平淡淡的語氣如河水流出,卻如驚濤駭浪般拍打在羅氏耳邊。

    羅氏霍然跪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的道:「休書!老爺,你要休了我?」

    她這裡震驚無比,謝縝卻是一臉平靜,「這些年是我無能又糊塗,愧對父母,愧對子女。從今往後,兒子會多在孩子身上花費心裡,不管是璇璇、澹兒,還是玥兒和澤兒,我都會親自教導照顧。只是羅氏心腸歹毒,多番加害於孩子,實在不宜留在棠梨院中。」

    羅氏雙目怒張,如遭雷轟,搖頭道:「不可以……這事情不是我做的!當初對六兒,那是我一時糊塗,可是對澹兒,我絕沒有做過這些!」

    謝縝並未理會,只管抬頭看著謝老太爺。

    謝老太爺端坐在上,心裡已有考量。他雖對內宅之事不甚聞問,然而上回羅氏勾結羅雄想要加害謝璇的時候就已經留心,後來羅氏自己坦白了加害謝璇的原因,心裡便已是嫌厭萬分。

    只是羅氏畢竟是謝縝的妻子,在她未真的害死誰釀成大錯之前,謝老太爺也不會逼著謝縝去做什麼。如今謝縝既已灰心,想要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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