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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8:56:56 作者: 九斛珠
    「他以前待珺兒也很好的,我原以為他會好好照顧你們,璇璇----」陶氏聲音一頓,看著謝璇下意識避開的動作,心裡便是微微作痛,「當初是我考慮不周,想得太過簡單。這十年是我對不住你們,該做的,我一定會做。」

    「那我就等著,如果能做到,我和澹兒會感激你。」謝璇低聲,轉身欲走。

    「璇璇。」陶氏忽然叫住了她,「珺兒和澹兒,他們都好嗎?」

    「他們?」謝璇一笑,輕輕挑眉看向陶氏,「如果心中掛念,何不自己去看看?」目光掃過陶氏微微垂下的眼瞼,謝璇暗暗嘆了口氣。都是懦弱的人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裡,卻沒有勇氣去做什麼,如同謝縝十年來對陶氏的逃避,若沒有人在後借力,恐怕永遠不會走出那一步去。

    甚至如同,她最初重生時對韓玠的逃避。

    出得精舍,謝縝還是木木的站在牌樓旁邊,謝璇便踩著矮凳進了車廂。

    謝縝仿佛是聽到了動靜,往這邊看了看,便慢慢走過來。

    車廂里,謝璇瞧著那一堆完好封著的禮物,掀簾望外,「爹,她不願意收啊?」

    「璇璇,不如你……」謝縝抬頭看她,話音未落就被謝璇打斷----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可不敢插手。」小姑娘脖子一縮,又躲回車廂里去了。反正她所求的只是逼著謝縝走出陰霾、正視過去,讓陶氏幫著改變謝縝,打壓羅氏。

    至於謝縝是否在陶氏面前吃癟被拒,那是他種下的果,她管不著。

    馬車慢慢的沿原路返回,謝縝垂頭喪氣的騎馬跟在後頭,而在幾十步開外,韓玠也騎馬慢慢跟著,目光鎖在謝璇的車廂上。

    她這樣封鎖內心將他拒於門外,獨自背負前世的沉痛記憶,獨自為了家人謀劃費力,想來便叫人覺得心疼。

    歷盡痛苦尋得重來的機會,他可不希望小姑娘被過去的記憶折磨,活得更苦更累。他所求的,是讓她高高興興、安穩順暢啊!

    韓玠目光微沉,心裡漸漸有些動搖。

    棠梨院裡再次鬧翻了天。

    謝璇跟在謝縝的後面,走近棠梨院時隱約能聽到謝玥的哭聲。她覺得詫異,待走到棠梨院門口,就被眼前的情形給驚呆了----

    羅氏褪去釵簪,只穿著一身素淨的衣裳,屈膝跪在門口冰冷的石板上。她的身後依次跪著身邊伺候的媽媽和丫鬟們,再往後,棠梨院裡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跪在那裡,除了不見謝珺身邊的丫鬟外,連芳洲、木葉等人都一臉不情願的跪在那裡。

    而謝玥則孤身坐在正屋的門口,正嚶嚶哭泣,她的旁邊是謝老夫人和伺候她的丫鬟婆子。

    這會兒正是隆冬日暮,冷風掠過地面,那青石板本就冰寒入骨,屈膝跪在上面,可不就要跪出病了?

    謝璇不在乎羅氏怎樣折騰,但她憑什麼讓芳洲等人也跟著受罪?

    她朝芳洲遞個眼色,是叫她起身離開的意思,芳洲卻微微笑著搖了搖頭,偷偷的努嘴指向後面的謝老夫人,再偷偷朝謝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謝縝倒是沒注意到這些小動作,他第一眼自然是被羅氏驚到了,待見到謝老夫人,便忽視了烏壓壓跪著的人,上前道:「大冷天的。母親怎麼過來了?」

    「大冷天的你能往城外道觀里跑,我怎麼就不能過來了?」謝老夫人寒著臉,指了指羅氏,「她雖說有諸多不是,好歹也是你棠梨院裡的正頭夫人,掉了她的臉面,你難道臉上也有光?外頭的那些野貓狐兔,走了就走了,你還惦記著做什麼!」

    「兒子只是去進香,母親說的是哪裡話?」謝縝躬身,看了羅氏一眼,目中隱然生怒,「提到臉面,如今這樣才更叫人笑話。」

    「我也這麼說,可她執意要跪,說是向你請罪,我也攔不住。」謝老夫人看一眼羅氏的背影,目中有濃濃的不悅,「咱們恆國公府也是京城裡有頭臉的人家,你們只管這樣鬧,傳出去像什麼話。今兒我只朝你吩咐一句,走了的人早已跟咱們府上無關,決不許你再惦記!羅氏這裡,連我的話都敢違拗了,你也該好好管管!」

    謝璇目瞪口呆的看著謝老夫人,沒想到向來偏心的她居然會這樣說羅氏,放在以前,羅氏不是最會討老夫人高興的麼?

    對面謝老夫人說完了,不悅的瞅謝璇一眼,而後由丫鬟們攙扶著,慢慢的走了。經過羅氏身邊,竟還冷哼了一聲。

    院門關上,便再無外人,謝玥見到謝縝後哭聲倒是小了很多,這會兒已經跑到羅氏身邊,想貼到她懷裡去。

    謝縝的臉色已是冰寒,緩步走向羅氏。

    謝璇則趁著這個時機拉起芳洲她們幾個,叫她們自去躲著,左右瞧了瞧,她便溜到東跨院裡去了。

    姐姐謝珺這會兒果然在廂房靠近院門的地方坐著,窗戶開了條fèng兒,必然是在聽外面的動靜。謝璇幾步跑進去,跟她坐在火盆旁邊,取了個熱熱的手爐抱在懷裡,小聲問道:「姐姐,怎麼回事?」

    「今早父親一走她就鬧開了,說是沒臉在這院裡呆,還不如死了乾淨。又哭又鬧的折騰了半天,便有人把老夫人請來了。」謝珺冷笑了一聲,「誰知道夫人鐵了心,連老夫人的話都不肯聽,非逼著大家跪在院裡,要跟父親請罪,老夫人氣得什麼似的,便坐在那兒不動,立等著父親回來。」

    謝璇瞪大了眼睛,「父親恐怕會更生氣吧?而且她這般得罪了老夫人,可不是自尋死路麼!」

    「誰知道呢,有些人走到了絕處,會想法子絕處逢生。有些人卻不一樣,就像咱們這位夫人,」謝珺微微一笑,語含譏諷,「就只會鬧些么蛾子,把自己逼到更難堪的境地。」

    ----既然她自尋死路,咱們且安靜看戲就好。

    ☆、第40章040

    外面已經響起了謝縝怒氣沖沖的聲音,「孩子跟前,你到底想怎樣!」

    「府里上下,全都知道我沒臉了,我也不怕鬧這一回。」羅氏聲音哽咽,「我知道老爺去城外是要做什麼,我縱有千般不好,也生下了玥兒和澤兒,老爺怎么半點都不顧念我的感受?你這麼一走,比拿巴掌打在我臉上還要難堪!」

    「有事回屋說。」

    「那老爺肯原諒我麼?以前的事是我不對,今兒我放下所有的臉面,叫大家跪在這裡請罪,只是想求老爺一句話,臨近年底,咱們好好過年好麼?老爺怎麼懲罰我都好,只求老爺別再這麼出去了……」羅氏將謝玥抱在懷裡,哭得肝腸寸斷。

    謝縝不為所動,冷眼將羅氏看了半天,才道:「你若想跪,就繼續跪吧!」一甩衣袖,竟自出了院門,大步往書房裡去了。

    羅氏未料他竟會這般決絕,哭著膝行兩步,癱軟在冰冷的石板上。

    哀求、哭泣、柔弱、威逼……甚至今天大張旗鼓的苦肉計,幾乎所有的手段都用了,原本溫和軟心腸的謝縝卻像是變成了石頭,竟半點都不為所動。他不是最為心軟嗎?他不是心存歉疚嗎?為什麼滿院眾人跪地哀求,他卻會斷然轉身走開?

    這半點都不像以前的謝縝!

    羅氏滿面淚水的看著院門,被婆子們扶回正屋的時候,已然哭不出聲音。

    溫潤謙和的謝府世子,才冠京華的年輕侍郎,她愛著的那個人有世上最溫柔的聲音,最多情的眼神。可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羅氏想不通,心裡被刀子剮著似的,滿心全是絕望。恍惚中,想起了當年母親臨終的哀嘆----

    多情之人最是無情,心軟消去便是冷硬,一時的蜜糖其實是一世的砒霜。

    那時候她不相信,現在才隱約明白了幾分。

    像謝縝這樣的人,看著溫柔多情,決絕起來卻是比誰都狠。

    那麼現在,她該怎麼辦?

    除夕之夜,下了很厚的一場雪。

    恆國公府上下齊聚一堂,自老太爺起,到三位當家老爺和夫人,再到往下的孫子孫女們,幾十號人聚得齊全,在例行的祭祖之後,便共往家宴。

    因前兩天棠梨院的事情悄悄的傳開,席間雖沒人說什麼,看向羅氏的眼神畢竟不同。羅氏再厚的臉皮,經了這幾次的波折之後總會有所收斂,所以席間低眉順目,除了照常恭維謝老夫人幾句,也不像平常那樣歡言笑語了。

    謝老夫人倒是不會把這些放在心上。

    兒媳婦們肯恭維她、哄著她,她便照單全收,而後隨著心情給些賞賜和臉面。若是對方冷冷淡淡,她這個當婆母的也是原樣奉還,才不會去照顧那點情緒。

    這麼一來,倒是便宜了二夫人岳氏,陪伴在謝老夫人旁邊說著話兒,笑容滿面。

    底下姐妹們圍坐一桌,謝玥意興寥寥,謝珊向來溫柔沉默,謝玖倒是跟謝珺和謝璇有說有笑的,只是偶爾將目光落向岳氏時,便會微不可察的皺眉。而謝珮最無心機,聽著姐妹們的閒聊,不時過去跟謝玥頑笑幾句,倒叫謝玥眼中湧出感激。

    宴席過半,便有內監前來,帶著婉貴妃的賞賜----

    姐妹們一樣都是香珠、香袋、如意及金銀錁子等物,只是謝珺與謝璇不同,比別人都多些東西。

    謝珺是府中長女,往年收到的賞賜都要比別人豐厚,這回連謝璇都能越過幾位姐姐,這可就耐人尋味了。謝老夫人雖糊塗,到底是婉貴妃的母親,曉得女兒的心思,看向謝璇的時候便格外多了幾分期許----

    「六丫頭你過來,」她朝謝璇招手,「娘娘給你的賞賜比別人都豐厚,你可曉得緣故?」

    謝璇只能搖頭,「興許是沾了姐姐的光。」

    「傻丫頭,這是娘娘讚許你陪伴公主有功,連玉貴妃都對你讚不絕口,所以格外器重。」謝老夫人今晚喝了些酒,做事就比平常更隨性些,拉過謝璇的手拍了拍,「往後多來我的榮喜堂,該教的,我一樣不落的教給你。」

    那樣親熱疼愛的模樣,仿佛以前的嫌惡厭棄只是過往一夢似的。

    謝璇強忍住抽開手的衝動,道:「多謝老夫人。」

    旁邊岳氏自然是跟著誇了幾句,什麼謝璇最近越發出落得標緻秀美,行事也脫了稚氣等等,謝璇也只能敷衍幾句。

    她前世在恆國公府待的時間有限,此生又背負著許多記憶,知道這位二夫人的真實面目,是以並不是很習慣這樣的熱絡。然她在府中本就舉步維艱,在撕破最後一層面紗之前,該客套的時候還是得客套,也只好敷衍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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