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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8:56:56 作者: 九斛珠
謝璇跟謝澹是同胎而生,姐弟間自有靈犀,瞧見那血跡時就覺得觸目驚心,忙幾步上前,問他傷勢如何。
謝澹性子較為沉默,之前一直都不肯說話,見了兩位姐姐回來,才帶著哭音道:「姐姐,疼!」小嘴兒一扁就往謝璇身邊靠過來,說不出的心酸可憐。
謝璇坐在他的旁邊,輕聲安慰,「不怕,姐姐在這裡。」一邊側耳聽大夫向謝珺匯報傷情,聽了胳膊上只是小傷,怕小孩子亂動才兜起來時便略微放心。
旁邊魏媽媽瞧著姐弟倆相依的樣子,偷偷的轉身擦了擦眼角,道:「他受了傷不肯在外面待著,帶著一身的血跡就要來六姑娘這裡,哪兒都不肯去,擦藥的時候也不說一聲疼,就是自己忍著,唉。」
謝璇聞言更覺得心酸。
縱然父親對謝澹頗有照拂,但是有沒有娘親的疼愛,終究是不一樣的。
謝澹和謝澤都是在外院靠近謝縝書房的院子裡養著,但謝澤有羅氏撐腰,性格便格外皮實,經常調皮搗蛋。反觀謝澹,性子就沉默隱忍了許多,除非到了姐姐跟前,否則在外是一聲都不會多吭的。
她低頭看著弟弟,這張臉蛋很漂亮,眉眼跟自己多有相似之處。那份惴惴不安和委屈隱忍,跟當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這會兒謝珺謝了大夫,也往這邊走來,謝璇便問道:「是誰打的你?」
「是澤弟弟,他跟那個叫謝清的搗蛋,要拿我的硯台去砸人。硯台是姐姐給我的,我不肯給他,他就要搶,還叫謝清一起來搶,還想打我的頭。」謝澹恨恨的,忍不住撫了撫受傷的胳膊,「要不是津哥哥幫忙,我這條胳膊就要被他們擰折了。」
「你沒還手麼?」
「老夫人總說我是哥哥,要學謙謙君子,必須讓著弟弟,我不能打他。」謝澹委屈,咬了咬唇。
謝璇暗暗咬牙。
老夫人耳根子軟,被羅氏哄得上了天,對孫女偏心也就罷了,謝澹是嫡長的孩子,也要平白受欺負的麼!若謝澤是個好孩子,自然該兄友弟恭,可謝澤的頑皮人盡皆知,他半點都不把謝澹當哥哥,謝澹憑什麼一味的忍讓?
正想教謝澹不必太過小心呢,就聽外頭腳步聲響,是謝縝帶著羅氏和謝澤進來了。
見著謝澹身上的血跡,謝縝倒是一驚,幾步上前道:「澹兒怎麼了?」
「被四弟弟打的。」謝璇心直口快,「勾結著外人打自家的哥哥,差點把澹兒的胳膊都擰折了!」
雙胞胎的感情最是親近,謝澹受傷,謝璇自然心疼,謝縝安慰了幾句,將傷勢大致問了問,便轉頭看向謝澤,「誰教你打哥哥的!」
「我要硯台,他不給我!」謝澤說得理直氣壯,「我是弟弟,他本就該讓著我!」
謝縝重重一哼,旁邊羅氏連忙上來打圓場,將謝澤往後拉了拉,陪著笑勸道:「老爺別生氣了,澤兒年紀還小不懂事,看見喜歡的東西就想要,才會跟澹兒鬧起來的。你瞧,他其實也受了傷,只是這孩子皮實,沒吭聲罷了。回頭我好好的教導他,不許他再調皮。」
「就算是喜歡硯台,回來跟我要就是了,哪能同外人一起打自己的哥哥,實在是太頑劣了!」謝縝兇巴巴的看向謝澤。
羅氏忙將兒子護在身後,繼續和稀泥,「這事是澤兒不對,我回去必定好好的罰他。澹兒的傷藥我已經叫人去抓了,回頭再把治跌打的藥膏敷上,男孩子麼都愛調皮,平時總有個受傷的時候,我叫人熬湯過去補補,沒幾天就長好了。都是一家子兄弟,總說著兄友弟恭,澹兒做著哥哥,也該包容點,等澤兒長大點懂事了,自然不會再調皮。」
一番話先幫謝澤認了錯,又拿兄友弟恭、包容弟弟的道德高帽壓下來,連消帶打,把這受傷說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謝縝這一日在衙署中本來就挺累,他又想著謝澹將來繼承家業該皮實些,多點摔打是好事,倒也沒安慰兒子。他本就承了老夫人耳根子軟的毛病,被羅氏一番勸,火氣消了不少,便道:「回頭叫先生好生教導,再叫我知道他這般頑劣,必要請家法!」
羅氏忙不迭的應是,謝縝也沒說什麼,像是要息事寧人。
旁邊謝璇原本就心裡有氣,如今見了謝縝這態度,更是氣不過,便冷笑了一聲,「說什麼兄友弟恭,澹兒一向友愛,四弟弟何時恭敬過?澹兒倒是讓著,從小到大為了兄弟和睦,不知吞了多少委屈,也沒見四弟弟心存友善,對兄長也恭敬些。」她就站在謝縝的對面,氣哼哼的瞪著他,滿臉的不服氣----
先前的謝玥,如今的謝澤,這姐弟倆在府里猖狂,他這個做爹的要一直無動於衷?
謝縝被女兒盯了半天,漸漸的回過味來,想了想,謝澤確實太過頑劣,一味容讓而不懲戒,怕是委屈了長子,便扭頭吩咐道:「去取戒尺來。」
羅氏聞言色變,勸了幾句卻拗不過謝縝的執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謝縝拿戒尺在謝澤手上打了二十來下。
謝澤畢竟是個孩子,雖然素日頑劣,卻也養得膚嬌肉嫩,二十戒尺打下去,掌心已然紅紅的腫起,一聲聲哭喊中,羅氏心疼得臉色都變了。
這邊謝璇總算是順了氣,咬著唇道:「剛剛澹兒說他想去舅舅家,爹,你許不許?」這舅舅家自然就是原配陶氏的娘家了,旁邊羅氏本就對謝璇滿腹怨怪,聞言更覺刺耳,恨恨的別過頭去。
謝縝道:「等澹兒的傷好了,就送你們去舅舅家玩兩天。」
等謝縝帶著羅氏和謝澤出去了,一直沉默不語的謝珺才道:「怎麼又要去舅舅家?」
謝璇心裡的計劃還沒成形,便道:「就是想告訴爹爹,他太偏心了!」----竟然幫著羅氏欺負兩個沒娘親疼的孩子!
謝珺也沒再說什麼,低頭問那血跡來自哪裡,得知是謝澹不能打謝澤於是胖揍了謝清之後,又是哭笑不得。
旁邊謝璇卻有些出神,腦子裡想著剛才謝澹所說的那句「打我的頭」的話。
前世她跟謝澹相處的時間太少,只知道弟弟後來越來越痴傻,最終被祖父所嫌棄,後來謝澤又不慎死了,恆國公府的位子便落在了二房的長子謝鴻手裡。
那時候謝璇對謝澹變傻的事情雖然也有疑心,卻無力去深查,如今卻是越來越懷疑,謝澹變傻,恐怕是有人在背後搗鬼!
至於這搗鬼的人,按前世的結果來推測,應是羅氏在前,二夫人岳氏在後。
這兩人是管著府里內務的大夫人與二夫人,想在謝澹的院子裡做手腳那是輕而易舉,謝璇雖說不是十歲的女童,但到底是個姑娘家,自顧尚且不暇,又如何扛得過這兩人的聯手作惡,保護弟弟不被他們害得變傻?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將鳩占鵲巢的羅氏先趕出謝府,換個能跟岳氏抗衡的人來保護謝澹。亦或者,哪怕不能趕走羅氏,能有人牽制著讓羅氏自顧不暇,沒時間去害謝澹,那也是好的。
可是……那個人又能往哪裡去找?
☆、第012章
暮夏的夜裡,空氣中依舊殘留著白日的酷熱。
用完晚飯後羅氏帶著謝玥去屋內練字,謝璇跟謝澹便去了謝珺的東跨院,姐弟三人圍坐在一處,在石桌上擺上清涼瓜果,每人一把竹椅,姐妹倆各自搖著團扇,謝澹卻不知從哪裡搜羅了一把蒲扇,小小的人兒搖著大蒲扇,十分可愛。
「明兒就去舅舅家了,澹兒高不高興?」謝珺逗弟弟。
謝澹拿竹籤子挑著西瓜吃,腮幫子鼓囊囊的,「當然高興啊!很久沒見舅舅了。」
謝珺便是一笑,側頭見謝璇有些出神,便拿團扇去拍她,「想什麼呢?」
謝璇抬起頭來,看了看姐姐和弟弟,突兀問道:「姐姐,你還記得母親長什麼樣子麼?」
「她?」謝珺唇邊的笑意驟然收斂,仿佛想起了極其不愉快的事情,「早就忘了。」
這樣的反應在謝璇的預料之內。她前世也曾怨過丟下姐弟三人不管的陶氏,以謝珺的角度設身處地的想想,那時候謝珺已經五歲了,能記得些人事,眼睜睜的看著母親拋下她離開,恐怕更是怨恨吧。
可除了陶氏,謝璇真的想不到還有誰能在這公府中保護謝澹。
她前世時大致聽過當年的事情,其間誤會重重,陶氏會因為丈夫的背叛而決然離去,也很符合她的性子。只是懷胎十月生下孩子,陶氏到底是有多麼狠心、多麼決絕,才會毫不留戀的離去,再也不看孩子一眼?
「姐姐明年就要出閣了,老夫人、夫人待我和澹兒一向不是很好,父親又沒空照顧咱們,」謝璇慢慢的說著,小心翼翼的看了謝珺一眼,「我想著……」
「你想讓她回來?」謝珺猜透她的心思,立馬打斷了她,一改往常的端莊模樣,聲音十分冷淡,「我寧可咱們孤苦伶仃無依無靠,也不必她再回來憐憫。」
從沒見過姐姐這樣說話,謝璇有些訕訕的,「不是回來,而是……」
「璇璇,那時候你還小,不知道她有多狠心!」謝珺打斷她,握緊了手裡的團扇,「我一聲聲的懇求她留下,她卻像是沒聽見,那時候你和澹兒剛出生還沒幾天,她竟然就那樣走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人!」
融融的氣氛一時間冷落下來,謝璇抿了抿唇。
她又何嘗不恨呢?陶氏決絕離開,自己和弟弟受了多少委屈?哪怕她嫁到了靖寧侯府中,被婆母韓夫人針對的時候,大半也是因為韓夫人對陶氏不可告人的隱秘仇怨,而那個時候,她卻只能獨自承受。
這樣的母親,誰都不想去留戀。
可一邊是對陶氏的恨,另一邊卻是對弟弟的愛。
長大後才知道候門公府的後宅里有多少的曲折埋伏、多少見不得人的骯髒手段和齷齪心思。這府里老夫人處事不公,羅氏和岳氏沆瀣一氣,謝縝那裡又是個耳根子軟拎不清的,謝澹身邊的埋伏防不勝防,若沒有一個有身份的人牽制著羅氏,公府爵位的廝殺之中,謝澹又如何能夠安然長大?
一旦想到前世謝澹那痴呆的模樣,謝璇便覺得心中絞痛。
那是她同胎而生,血脈相連的弟弟啊!
就算陶氏狠心丟棄,她又怎能坐視不管?
陶氏和謝縝之間的愛恨糾葛沒有她置喙的餘地,她也不覺得陶氏那樣決絕的人會回心轉意,但是,就算不能要求她回來盡母親之責,至少該幫著改變現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