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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6:21:09 作者: 沙硯之
左漢卻不會這般沒心沒肺。他認為劉清德千古,他應該顯得心情沉重才是,即便哭不出來,那也絕不能開心得跳起來。更何況他目前在中藝公司,還是盧隊長金口蓋章的「殺人碎屍案嫌疑人」,他只能回小姑娘們以一個悲天憫人、欲言又止而又不失風度的眼神。
這時顧總經理也喘著粗氣跑過來,表明身份後,被盧克拉到一旁握手。盧克其實沒心思和他握手,哪知這位老總更沒有心思,一邊握著盧克的手,一邊對著人群吼道:「剛才誰在群里發的《漁莊秋霽圖》?畫現在在哪裡?」
聞言,盧克和左漢同時瞪大眼睛,默契地看向彼此。保安隊長把周堂扔給傳達室收報紙的阿姨,拿起畫就小跑著去找顧總。
盧克搶先一步奪過畫,展開一看,是一幅血紅的《漁莊秋霽圖》。
幾人正詫異間,從不遠處跑過來的丁書俊又對著盧克和左漢沉聲道:「死者被砍掉了雙手。」
「什麼?!」盧克和左漢異口同聲驚呼。
難道……是「大畫師」?
第二十七章 雲中真假辨他無
看到血畫和劉清德的屍體,雖然在場的警員心裡馬上想到「大畫師」,但左漢和盧克很快否定了這種可能。見現場群眾太多,兩人又默契起來,左漢看著盧克搖搖頭,盧克看著左漢點點頭。
「收拾東西,歸隊。」盧克命令道,「張雷,你留下來採集痕跡。」
「沒問題。」張雷應一聲,又轉向顧總,「您好,麻煩讓您的員工回去上班,他們正在破壞現場!」
顧總自然巴不得警方馬上接過這個燙手山芋,旋即要求所有員工上樓工作,並且不得議論此事。然而樓可以上,眾人的嘴卻與劉總監同在。
「殺劉清德的肯定不是『大畫師』。血指印的數量不對,兇手居然按了五個,簡直就是瞎搞。」剛從中藝公司大樓出來,坐上警車,左漢便迫不及待說出自己的想法,「而且這次畫的不是《鵲華秋色圖》。『大畫師』這種完美主義者絕不會隨意改變自己的計劃,尤其是計劃的核心內容。」
「沒錯,肯定不是。還真多虧有你畫的那個表,我們才能迅速排除『大畫師』作案的可能性,否則不知要花多少時間走彎路。不過……難道現在都已經有人模仿作案了?」盧克皺眉,「『大畫師』案的影響越來越惡劣,我們必須抓緊時間了。」
「問題又來了,這次不是『大畫師』,那又會是誰?」
「不管是誰,這人對『大畫師』的案子肯定只是道聽途說,一知半解。除了你剛才說的問題,『大畫師』也從不把血畫和屍體放在同一個單位。」
「作案時間也不對。」
「什麼都不對。」盧克無意再去證實這個他們兩人已經達成共識的信息,話鋒一轉,「你回到局裡,好好研究一下這張血畫。即便不是『大畫師』本人,他也犯了罪。我這邊安排其他人去查劉清德的社會關係。這次咱們必須把兇手給揪出來!」
二十分鐘後,警車開回公安局。丁書俊和他的助手將屍體搬回法醫室解剖,盧克則跟著左漢去物證室研究血畫。
「這幅畫與『大畫師』作品最大的不同,是十分忠實於原作,恨不得一比一複製。之前我說『大畫師』畫得像,是指神似。我認為『大畫師』也有能力臨摹得一模一樣,但他的幾張仿作中,更多是選擇『意臨』,那是要充分理解原作筆墨精神之後才能達到的境界。哪怕是與原作幾乎一樣的《早春圖》,也能看出『大畫師』因太熟悉原作而展現的輕鬆。而這個人,與其說他是在臨摹,倒不如說是在製作,亦步亦趨,線條很緊,我不認為這是什麼藝術品。」
「可是他能模仿到和原作幾乎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那也需要很深厚的功力,這點你不否認吧?」
「那是自然。此人的畫風嚴謹,功力深厚,非常學院派。我懷疑是美院老師或學生,要麼就是社會上的學院系。」
盧克沉吟半晌,只說了一個「好」字。左漢繼續看他的畫。
「我感覺此人對畫的理解遠不如『大畫師』。雖然他的繪畫功底極其深厚,技術層面無懈可擊,但他似乎還沒明白,中國畫,或者說中國畫信奉和遵守的哲學思想,極重視一個『藏』字。」
「藏?」
「對。」左漢繼續道,「看『大畫師』的畫,你會驚嘆於他在理解原作精神基礎上的再創作。他一方面強調原作的特色,也就是原作想要強調的風格;另一方面,原作想要隱藏的,想要讓觀者自行領悟的,他也會刻意藏得比原作還深。這也是我這幾個月深入分析之前三張畫後偶然發現的。」
「說回眼前這張畫,我看他畫得和原作沒兩樣啊。也就是說,原作藏得怎樣,他應該也藏得怎樣吧?沒有什麼個人的發揮。」
「實際上並非如此。一幅畫擺在眼前,它首先給你一種氣質。比如之前的《萬壑松風圖》,給你一種壁立千仞、正氣長存的氣質。」左漢指了指眼前的血畫,「《漁莊秋霽圖》原作,是給人一種荒寒蕭疏的氣質,而通過這種自然的表象,暗示畫家孤獨的心理、與廟堂疏離的志向,同時也把這種心理和志向藏在了自然表象的背後。說白了,就是透過自然的狀態,來表達人心。如果這張讓真的『大畫師』來,他只會讓這種自然的蕭瑟表現得更加誇張,讓你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畫麵塑造的氣氛里,從而把人的情感藏得更深,而當你終於發現這種情感後,你的震撼也就會更大。這就是為什麼我說『大畫師』往往真正理解了原作的精神。可是這張給我展示的氣質是:雖然努力模仿原作,但後面那個人總巴不得跳出來,蠢蠢欲動,告訴我他功底是多麼的深厚,一點都藏不住。可見這是一個既小心翼翼,又在世俗面前心浮氣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