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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6:17:52 作者: 凌伊丶
白輝順著他的手勁抬起頭來,那張臉上呈現出一種周朗夜此前從未見過的空洞的、失焦的神情,好像蒙著一層虛幻的霧。明明什麼情緒也沒有傳達,卻讓人無端覺得一陣寒慄。
周朗夜撈了一條毛巾把他裹住,又小心翼翼地摸索他的身體各處,想檢查一下他的傷口。白輝的一側臉還腫著,一隻耳廓受了傷,乳/尖也留有血痕。周朗夜將他抱緊了,緊得像是要揉碎在自己懷裡,繼而又低下頭去吻白輝的額頭。
不久便聽到白輝冷靜地回應,以一種缺乏起伏的聲線說,「沒事,秦阿姨回來了,周維琛沒做到最後一步。」
說話時似乎是看著周朗夜的,又像是透過他在看別人。那種冷靜異乎尋常,仿佛一個沒有心的人在描述別人經歷的事情。
白輝拒絕家庭醫生上門看診,也拒絕進食,上床以後裹緊了被子安靜地躺著。周朗夜直覺他沒有睡著,卻也不敢驚擾他,就一直守著床邊。後來實在熬得太累了,才在白輝身旁和衣睡了一會兒,直到一聲清脆的裂響忽然將他喚醒。
白輝此時已不在床上,周朗夜迅速起身將臥室、衣帽間、浴室查看了一遍,最後發覺陽台護欄上坐著一道人影,在十一月的寒風中穿著單薄衣衫,坐在不過兩三指寬的欄杆上,身形向後仰著,已是搖搖欲墜。
這棟別墅依山而建,從前門看來是棟兩層小樓,臥室的陽台距離下坡的路面卻有十幾米的高度,一旦跌落下去非死即殘。
周朗夜幾乎連呼吸都屏住了,手指冰冷地扶著推拉門,慢慢移動到陽台上。
他先是聞到了一種莫名熟悉的幽淡香氣,而後倏然看清白輝手裡握著的一個透明滴血的銳物,正是半支打碎後的香水瓶。
這是周朗夜在七年前的那場離別時贈他的香水。如今瓶子敲碎了,白輝徒手握著它,已經在自己手腕和脖頸處割出了很深的傷痕,鮮血涌得很急,空氣里瀰漫著一股與香氛融合後詭異的血腥味。
如果不是白輝的手部積傷導致發力不足,或許他已經刺入了動脈。
周朗夜渾身都冷透了,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對白輝說,「輝兒,你先下來......」
白輝視線渙散地看著他,好像花了些時間才把周朗夜看清楚,繼而輕聲說,「朗夜哥,放我走吧......」
周朗夜立即點頭,又向他伸出一隻手,「好、好,我讓你走,你先下來。」
白輝幾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盯著他,像是思忖了幾秒,繼而搖了搖頭,「然後呢?我走了以後、是不是再求著你讓我回來...?」
一面說著,一面舉著邊緣尖利的半個瓶聲,在周朗夜猝不及防之下,突然下手扎在自己右側面頰,然後一點一點往下拉拽。
血立刻涌了出來,順著下頜線條往下滴淌。
「輝兒...!!」周朗夜快速靠近了兩步,白輝立刻往後仰了些,身體已有大半懸空在欄外。
周朗夜不敢再動,他從白輝眼裡看到了赴死的決絕。
「不,你不會讓我走的......」血痕蜿蜒入白輝唇角,大概因為幾處傷口牽扯得太痛,他頻頻地蹙眉,嘴裡含著血沫,斷斷續續地說,「你和周叔叔根本沒什麼兩樣,他為了留住顧阿姨不惜以家人要挾,不惜借刀殺人,你呢?你對我做過的事,不也和他一樣麼?」
周朗夜一下愣住了,瞳孔猛地收縮,白輝說出的每個字都無比精準地剮在他心上。他眼睜睜看著那個染了半身血紅的身影,伸出的手隨之凝在了半空。
「我怕我死得不乾淨,再落到你手裡。」白輝攥緊了瓶身,失血和寒冷讓他意識恍惚,他嘶嘶地抽著氣,口齒愈發含混,「如果臉已經毀了,你應該沒興趣了......」
沒有留給周朗夜任何挽回的機會,沒有一句告別,他忽然鬆開了那隻握著欄杆的手。
第50章 我不想見他,不要讓他進來
他的一隻手,在白輝跌落的同時從邊緣尖銳的玻璃體上擦過,觸到了白輝的手。
因為失血過多,那隻手已經冰涼了,而血還溫熱著。
血珠飛濺到空中、衣袖上,在白輝放棄求生的瞬間,周朗夜以驚人的爆發力衝上去將他的雙腕一起抓住、順勢回拽,帶著他雙雙倒入陽台。
白輝跌在周朗夜身上,手中的玻璃瓶滾落一旁,周朗夜在倒地的瞬間護住了他,自己的後背則重重撞在地上。他忍痛抱著白輝從地上起來,踉蹌沖回屋內,呼叫智慧機器人給白翎打電話。
深夜十一點這個時間,白翎的手機竟然立刻就接通了。那邊傳來重疊紛亂的背景人聲,「白醫生,辛苦了。」——似乎是白翎剛做完一台手術。
當白翎聽到周朗夜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滿是慌亂的聲音問她,「白輝的手腕脖子和面部都有割傷,我立刻帶他去醫院,我還需要注意什麼?」
白翎第一反應就是白輝自殺了。
她站在一片照度不低於500勒克斯的醫用鹵素燈下,視線所及的一切都是過度明亮的,心裡卻倏然暗沉到底,大腦一面快速做著與之相關的醫學判斷,一面呈現出一種不可控的空白狀態。
在初步了解白輝的創口情況後,白輝讓周朗夜帶他立刻前往距離半山最近的市立五醫院,不要再等急救車。
白翎當時所處的位置與青屏半山相隔大半個平州,當她趕到山腳下的醫院,白輝已經進了手術室,而周朗夜穿著一件血衣坐在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