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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8:34:09 作者: 青衫落拓
陳向遠一怔,王燦聳聳肩,「我不是打聽隱私,而是採訪需要,如果需要保密的話,我不會報導出去的。」
「我來見司總談一筆資產處置,跟信和沒關係。」
輪到王燦怔住,陳向遠顯然意識到了什麼,從中控台上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她,上面清清楚楚印著一家資產管理公司,下面是她的名字與經理頭銜。她盯著名片,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我從銀行辭職,到這家資產管理公司任職了。」
王燦差一點兒脫口問他為什麼沒去信和,但她控制住了自己,默然將名片夾入筆記本,繼續看著採訪記錄。
外面下起了小小的雪粒,打在車窗上沙沙作響。天色迅速暗了下來,正值jiāo通尖峰時間,從新區開到報社幾乎是橫跨了大半個市區,車子以蝸牛的速度緩緩前行著,透過雨刷有節奏的擺動,前面是一片迷濛帶著光暈的紅色剎車燈。CD里放的是爵士樂,音量開得不大,慵懶的調子配著這樣的天氣,讓人有一種漫無目的的放鬆感。
跑了一整天,王燦不得不覺睡著了,筆記本只剩一隻角還捏在手裡,堪堪要從膝上滑下。陳向遠趁等紅燈的空隙,將本子從她手裡移出來放到駕駛台上,她調整一下坐姿,臉側到另一邊,似乎睡得更沉了。
窗外的雪粒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雪花,被風chuī送著盤旋飛舞,越下越大。這個城市下這樣的大雪還是比較少見的,路上的行人固然興奮,開車的人也紛紛打開車窗,有人還伸出手去試著接雪花,竟然無人抱怨jiāo通的擁堵了。
陳向遠手握方向盤注視著前方,不時側頭看一下王燦,她睡得很沉,嘴唇微張,劉海已經長長了,本來分掠在額頭兩側,這會兒也耷到了一邊,小小的一張臉,在暖氣chuī拂下透出一點兒嫣紅。他只覺得幾個月來從沒有過如此的平靜安詳。
陳向遠辭職的決心是那天去探望受傷的王燦出來後下的。
新上司分派了大量瑣碎的案頭工作給他,卻漸漸架空了他的職位,他會被調離的風聲仍在流傳。王燦毫無挽回的態度,讓他漸已萌生的去意突然堅定下來。
第二天,他便向銀行遞jiāo了辭職信,向一家資產管理公司投遞簡歷。這家公司的總經理是他的師兄,對他一向欣賞有加,以前便曾大力延攬他,自然馬上安排他辦了入職手續。
他的決定讓他的父母和沈家興夫婦都十分意外,他們的第二反應全都認為是王燦bī他做了這個決定。他沒做任何解釋,只說他希望換個環境工作,這個決定與別人無關。他們滿心疑惑,他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沈小娜似乎比他們都更清楚他這麼做的理由。
「向遠哥,你怕到信和工作以後,王燦更不可能跟你複合了,對嗎?」
他疲憊地說:「別管我的事了,小娜。」
沈小娜當然又是氣惱又是委屈,「你是要我不用再煩你,你也不會再關心我了,我沒理解錯吧。」
「我還是關心你,小娜,不過我更希望看到你能好好對待自己的生活。」
新的工作十分繁忙,占據了陳向遠大部分的時間。然而,沈小娜不可能不再管他的事。某天晚上,她突然打來電話,告訴他,她正在一間餐館用餐,碰到了王燦,「她正跟一個帥哥吃飯,兩人看上去很親密,不信你過來看。」
「我不會過去的,小娜,你別生事,不許去打擾她。」
「向遠哥,你為她不開心真的不值得,你們才分手幾天,她就已經和別人卿卿我我了。」
「小娜,你我都有各自的生活,哪怕是親兄妹,也最好不介入彼此的生活太多。這個道理我最近才想明白。王燦的生活更是她的事,和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我掛了。」
他語氣堅決,放下手機,卻做不到像他說的那樣漠然置之。他再也沒法安危地繼續看那份財務報告。他在家中反覆踱步,意為到這簡直如同困shòu後,便換了衣服去健身房,在一個小時高qiáng度健身之後洗澡出來,卻依然沒法說服自己冷靜下來。
他終於還是開車到了王燦家樓下,三樓她房間窗子的白色窗紗後面透出朦朧的燈光。他到底沒能莽撞到上樓去敲門,只是坐在車裡抽菸,將CD音量開得小小的,讓音樂幾乎低不可聞的在車內迴旋。
他當然清楚,這個窺伺來得卑微而不理智,完全不像他會做出的事。可他無法像平常一樣控制自己的行為。
他的上一段戀愛在經歷了反覆爭執,幾個回合的分分合合,雙方感qíng消磨殆盡後才結束,他再怎麼痛苦,也決心接受現實。然而與王燦的關係卻近乎急剎車般終止,那個一向看似xing格平和的女孩子表現得如此斷然而決絕,沒留一絲轉寰餘地,對他通過MSN表露的關心通通不予回應,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挽回,又怎麼能去追問她:你在和誰約會?你已經開始一段新的感qíng了嗎?
直到窗紗後的燈光熄滅了,他仍坐在原處,不知過了多久,才開車回家。
第二天,王燦將他從MSN聯繫人名單上刪除,這是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他對著電腦怔住了。
下班後,他再度來到綠門。
他看到王燦出現在報社大門口,對於記者工作來說,這個下班時間也算晚了。她肩膀耷拉著,步子邁得懶洋洋的,看上去十分疲憊。隔著咖啡館的落地玻璃窗,他看著那個嬌小的身影順著人行道慢慢走了幾步,突然站住。他剛要起身,卻看到她招手攔停了一輛計程車,車子很快起步消失在夜色中。他頹然往椅子上一靠,端起已經冰涼的黑咖啡喝了一口。
王明宇的話在他耳邊響起,「於琳說的沒錯,你就是個悶騷。」
他自嘲地笑,悶騷?可能吧,在別人眼裡他向來冷靜克制內斂,唯有於琳,幾乎是第一時間看透了他。
他想出去,可是此刻他內心有個聲音在說:看看你給王燦帶來了什麼?這麼短的時間,你沒有讓她享受多少戀愛的喜悅,卻給她平添了多少煩惱,那個曾經開朗的王燦,那個眉眼彎彎永遠帶著笑意的王燦,那個毫不猶豫回應你熱qíng的王燦,那個睡得無憂無慮像個孩子的王燦……
她已經給過了他機會,用她的話說:一步步降低了自己的底線,而他也大概用盡了她的寬容和耐心,再做什麼樣的努力都晚了。
陳向遠以為,眼看著王燦與高翔走出綠門,他將票遞給她後,不管怎麼不甘心割捨,都必須說服自己接受失戀了。
然而他始終無法平靜下來,終於在元旦前夜再度做出他認為荒謬的舉動,開車趕去了大劇院,找huáng牛買了一張高價票,進去以後,卻看到那兩個座位上坐的竟然是綠門的老闆娘蘇珊和王燦的同事李進軒。王燦曾給他們做過介紹,算得上彼此認識。
李進軒告訴他,票是王燦給的,然後看他一眼,隨隨便便地加上一句,「王燦來不了,她今天晚上去相親了。」
那部話劇語言風趣詼諧,兩個演員更是激qíng四溢,演到高cháo處,索xing跑下台來和觀眾互動,全場笑聲掌聲不斷,氣氛十分熱烈。然而陳向遠完全沒有受到感染,他提前退場了。
僅僅隔了兩天,在頂峰的寫字樓撞到王燦,他的心加快跳動,所有被壓抑的渴望清晰地躥了出來。
這時車子已經穿過擁堵得最厲害的地段,道路順暢了很多。陳向遠剛把車停在報社門口,王燦居然條件反she般地醒了,帶著睡意叫了一聲「向遠」,陳向遠正側身過來給她解安全帶,這一聲輕呼讓他的動作一下定格了。
王燦迷惘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不待她回過神來,他的唇便落到了她的唇上,灼熱而迫切。王燦頭往後仰,只覺他的呼吸壓迫xing地和自己jiāo織到了一起,他的氣息熟悉又陌生。他頭一次如此霸道地吻她,她的唇被咬痛了,但轉眼之間他又變得溫柔,一點點啃噬占有,直到兩個人都發出了輕喘。
他稍稍鬆開她一點兒,額頭仍抵著她,輕聲叫著她的名字:「燦燦。」
王燦含糊地應了一聲,心怦怦狂跳,燈光昏huáng中,她看不清他的表qíng,只感覺他的手指正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臉,動作溫柔而細緻,喚起了她對他觸摸的記憶。
正在這時,王燦的手機響了,她慌亂地伸手去摸,陳向遠放開她,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拾起落到變速杆邊的包遞給她。她拿出手機一看,是報社打來的,連忙接聽,主任問她到哪兒,說雪現在下大了,如果車不好搭不要爭著往報社趕,注意安全。王燦連忙說差不多快到了。
「我要去趕稿了。」她低聲說。陳向遠握住她的手沒有放開,她也沒有抽回,兩人靜靜地坐著,前擋玻璃上已經蒙上了薄薄一層雪花,望出去只覺得泛huáng的路燈光如隔雲端。
「你去吧,我在綠門等你。」陳向遠抬起她的手吻了一下,王燦打開車門,一腳踏入路邊剛開始堆積起來的雪中,吃了一驚,她沒想到雪下得這麼大了,接觸到寒冷的空氣,她才覺察出自己的臉正熱得發燙。陳向遠也出了車,走過來將她的採訪筆記本給她,再把圍巾替她圍上。
王燦不敢看他,急匆匆地奔向電梯,一邊還是掏出手機,快速發了個簡訊。
「進咖啡館吧,先叫點東西吃。」
一會兒的工夫,他的回覆來了,打開一看,簡短的四個字,「好,我等你。」
王燦匆匆跑進辦公室,發現李進軒已經先回來寫稿子了,他們將兩天各自採訪得來的資料匯總,大致理清了脈絡,王燦被李進軒帶回來的消息嚇到了。
「這可比網上那點兒隱晦的傳聞要嚴重得多。頂峰畢竟是知名民企,司霄漢去年還進了福布斯富豪榜,號稱本市首富,就算有問題,怎麼會到這一步?」
「恐怕比這個還要嚴重,就目前掌握的資料來講,真說不好這個水有多深。」
王燦驚嘆一聲,「沒想到我真正有份參與一篇深度報導了。」
李進軒笑,「趕緊寫吧,我已經跟主任打好了招呼,應該能趕上今天截稿。」
兩人飛快地寫著,先各自成稿,合在一起再理順成為一篇報導,趕在截稿時間前jiāo給了責編。李進軒長吁一口氣,伸個懶腰,「累死了,走,一起去喝杯咖啡。」
王燦搖搖頭,「你去吧。」
她關了電腦,走到窗前向外看,雪仍是一陣緊過一陣地下著,她的記憶里似乎沒見過這麼大的雪,報社院子裡已經積了白皚皚一層,中間散亂的腳印和汽車碾出的軌跡直通向大門,再看遠一點兒,街道上車行得都謹慎緩慢,對面的綠門咖啡館透出朦朧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