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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8:34:09 作者: 青衫落拓
    她一向知道huáng曉成志向遠大,不過她從來沒覺得那會影響到他們的關係。她一拿到報社的工作,心花怒放,頭一個念頭就是,她太幸運了,幾乎擁有了一切----當然,只是幾乎而已。huáng曉成的決定讓她知道,他們誠然相處得很好,但他對她的感qíng,並沒有深刻到將她包括進對於未來的計劃之中這種程度。

    失戀來得如此突然,她一下子被打懵了。回家以後,她面無表qíng地對父母說:「他不來了。」

    薛鳳明問:「為什麼?」

    「他要去外地。」

    薛鳳明還要問下去,王濤及時攔住了她,「也好,還是我們一家人慶祝。」

    王燦由衷地感激父親的體貼,也感激母親沒有追問下去,可以讓她獨自消化傷心。可是她還來不及整理好心qíng,就開始了緊張的實習記者生涯,從學生轉換成為職場新人,要學的東西太多,來自工作的壓力太大,每天時間安排得滿滿的,回到家中,連對父母匯報心得的jīng神都沒有,更遑論失眠、傷心、哀悼初戀、細究分手的原因,對那個離棄表示憤怒……

    回想起學校里某位同學失戀是酗酒、曠課、一蹶不振的頹唐表現,王燦意識到,所有那些qíng緒,都需要足夠的時間與jīng力。

    而她的時間與jīng力,給了剛到手的工作,她不得不感到慶幸。

    一個月後,huáng曉成打來電話,說他將要啟程離開漢江去上海,王燦剛結束一個採訪,頂著大太陽滿頭大汗地返回報社,呼吸者中央空調製造出的沁涼空氣,好一會兒才算緩過勁兒來。

    她拿著手機,看著窗外的夏日驕陽,光線異乎尋常地明亮,仿佛可以灼傷人的眼球,在視網膜上留下永久的印跡。她記起他們的相識正式始於去年的一個初夏,他對著她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帶著陽光的氣息。這個影像慢慢在她的視線中變得模糊而不確定了。

    「小燦,你還在聽嗎?」

    她終於還是落淚了,只能努力調整呼吸,將聲音放平和,「我來送你。」

    本地盛夏的夜晚,一如既往的悶熱,他們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碰面,都有些不能正視對方。她先還維持笑容,盡力找著話題閒聊,讓氣氛不至於尷尬,後來終於詞窮,與huáng曉成四目相望,無言以對了。

    他上了車,丟下行李,馬上走到車廂連接處,拉開一扇車窗,探出頭來,她不由自主地走過去,握住了他伸出來的手。

    所有的離愁別緒,濃縮到了這一刻籠罩著他們。她注視著掌中那隻修長的手,慢慢仰頭,看向那張熟悉的俊秀面孔,他眼中有什麼在燈光下閃動。她突然發現,她不用勉qiáng自己做一個理智成熟的人,就已經沒有了任何怨恨。這個大男孩只比她略大,沒有家庭的蔭護,要獨自去一個陌生的大城市過奮鬥的生活,她怎麼可能去恨他?

    huáng曉成輕聲說:「對不起,小燦。」

    王燦再度流出了眼淚,卻努力微笑,絲毫不帶負氣地輕聲說:「曉成,我祝你一切順利,前程似錦。」

    列車員提示站台上的人退後,車窗一一關上,火車緩緩啟動。她對著列車遠去的方向揮一揮手,馬上轉身走開,同時說服自己,未來還有無限的可能xing和jīng彩在前面等著。

    王燦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從實習記者轉正,先跑與民生有關的經濟新聞,然後被分到剛獨立成刊的經濟部樓市專刊,托中國房地產市場大熱的福樓市版塊每周都出厚厚的一沓專刊,廣告多得讓其他部門眼紅。她機靈肯學,做事勤快,上手很快,受到頂頭上司楊主任的賞識,和同事相處愉快。父母聽她的建議,趕在房價bào漲之前出首付幫她按揭了一套房子作為投資,寫著她的名字。按她的好朋友兼同事羅音的說法,她儼然一下有產了。

    在即將步入二十五歲這個大好的年齡之際,王燦擁有愛她的家人、飽滿的青chūn、不錯的工作、知心的好友、一套升值之中的房子。

    除了沒有男友,她好像什麼也不缺了。

    在huáng曉成走後的兩年時間裡,她的感qíng生活接近一片空白----父母先還讚賞她對工作的投入,後來不可避免地有點兒著急了。他們不明白年輕活潑、相貌可人的女兒怎麼會沒有男朋友。

    說王燦相貌可人,不算父母偏心眼光下的誇張。她只161厘米高,身材不是時下時髦的骨感,而是有點兒ròu,不過她的骨架纖小,看著只覺得瑩潤,卻沒有絲毫累贅感。當然,她一向很羨慕羅音那種高高瘦瘦的體形,但每次她這麼一感嘆,羅音就會將她上下一瞄,很直接地聲稱,願意和她jiāo換她那「要啥有啥」的身材。瀠心陌默

    她長著一張小小的面孔,皮膚白皙而晶瑩潤澤,兩隻明亮的眼睛雖然不算大,可是天生彎彎,不笑時也似含著笑意,紅潤的嘴唇如菱角般微微上翹,怎麼看都長得很悅目。

    王燦並不介意父母的擔心,也不發愁沒人追求。她愁的只是:那些喜歡她的人,並不能讓她動心。偶爾一次約會,沒有心動,沒有期盼,沒有初戀時的那種自然而生的喜悅,當然也就沒有了下文。

    她大學念的是經濟學,而且沒有遺傳母親的文學細胞,培養出傷chūn悲秋,感時濺淚的文藝腔來。她根本沒熱衷過言qíng小說,但是對於愛qíng,她一樣不能免俗地嚮往:應該是有驚喜的。

    生活日復一日地繼續,她每天按部就班地過著日子,採訪寫稿,和朋友相約吃飯、看電影、唱卡拉ok,過得平穩而不乏樂趣,只是空閒下來,心裡會不可避免地有著空空dàngdàng的感覺。

    她不願意對自己誇大一次失戀留下的影響,只認為這事正常的寂寞感而已。

    她常常想,這就是她要過的生活嗎?如此一成不變的生活會一直延續下去嗎?她看不出會在哪一個路口有個驚喜等著她。周圍的人全都同樣正常平穩地生活著,她不知道她這個願望算不算奢侈。

    王燦的同事羅音在報社做qíng感傾訴版,她和另外一男一女兩個記者負責這個板塊,每天都會接待滿懷心事、遭遇了不幸,或者自認為活得不平凡、一心只想把自己的故事一吐為快的讀者。羅音每周至少會把兩個讀者的傾訴化成整版文字並加以短而jīng悍的點評。在王燦看來,羅音可謂已經閱盡世間各種常態和變態的愛qíng故事。

    羅音比王燦大四歲,她對王燦的那個嚮往,評價如下:愛qíng這東西,驚則有之,喜卻未必。

    王燦覺得,xing格慡朗的羅音是被那些來說離奇故事的人給生生bī成了一個悲觀主義者。

    她同時奇怪:生活中哪有那麼多傳奇?而那些傳奇怎麼如此小概率都沒被自己親自碰上?

    她是羅音傾訴版的忠實讀者,用她對羅音的話說是----你寫的這些故事比小說來得曲折得多,我只能上你這兒找觀賞別人不一樣人生的快感了。

    如果有一天,她停下來打量自己的生活,其實不難發現,看似平淡的日子,有分離,也有相遇,故事的元素一樣不少。

    第二章拉開序幕的不只是夏天

    座談會後不過一周,王燦與陳向遠又一次相遇了,這回略有一點兒不期而遇的意思。

    王燦去ATM機取款,銀行卡被吃了進去。她頭一次碰到這種qíng況,對著機器茫然了一會兒,先打客服電話,再按指示找就近的營業網點。剛好那天是周末,出示身份證,登記銀行卡的號碼、吞卡時間、聯繫方式,說必須等負責ATM機的專業人員過來。取出卡以後,再通知她來拿。

    她沒想到手續這麼複雜,只得怏怏地回去。隔了兩天,她接到電話通知讓她去取卡。那一天她十分忙碌,只能趁中午趕過去,可是銀行工作人員午休,叫她等下午上班時間再來。

    王燦還有採訪要做,有稿子要寫,頓時有些惱怒,她叫來大堂經理,與對方理論得雄辯滔滔時,陳向遠從樓上下來,他在市行上班,只是過這邊區支行來辦事,看到這個場面,馬上走了過來。

    王燦正一條條尖銳地指責銀行糟糕的服務質量、拖沓的辦事作風,一眼看到陳向遠,馬上意識到,自己此時牙尖嘴利的樣子有點兒惡形惡狀。她心想,完了,座談會上維持的淑女形象破了功,估計這斯文內斂的男人對她的印象好不到哪兒去。

    一點兒小心思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她不禁有些氣餒。然而陳向遠好像渾然未覺她轉的念頭,問清qíng況,和顏悅色地說:「如果王小姐忙,可以寫一個委託取卡的授權jiāo給我,我拿到卡後,會在下午下班時把卡送到報社去。」

    她當然覺得這個提議非常不錯,不僅省了自己的麻煩,還可以與他再次見面口頭上仍客氣著,「怎麼好意思耽誤你的時間?」

    「沒有關係,開車順路過去,算是我彌補一下鄙行不夠完美的服務。」他微微一笑,有一點兒開玩笑的意味,但神qíng溫和,透著坦然真誠。

    傍晚六點,陳向遠到報社門口,打電話請王燦下來拿卡。王燦順理成章地請他到對面的綠門咖啡館等一下,「我馬上過來,請你喝一杯咖啡算是致謝。」

    綠門咖啡館在報社所在的華清路上開了很多年。兩扇對開的玻璃門漆成綠色格子狀,裡面十分寬敞幽深,臨街一排明亮的落地玻璃窗上懸著米色窗簾,桌上面鋪著綠格子桌布,小小的水晶花瓶里cha著一枝玫瑰花,店堂內隨處擺放著闊葉盆栽植物,播放著輕柔的鋼琴曲,裝修略微顯出了簡單陳舊,可是沒有連鎖咖啡館那樣時時處處玩qíng調的刻意感覺,倒頗有幾分家居一般讓人安心的氣氛。瀠心陌默

    王燦進門,正碰上一個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士出來。他們時常在這裡偶遇,本來只是相互面熟。不過有一次他走過她桌邊,恰好看到她正往咖啡里加遠比正常分量多的糖和奶,突然停下腳步,和顏悅色地說:「小姐,這樣會破壞咖啡本來的味道。」

    王燦莞爾,大大地咬了一口藍莓曲奇,「忽略我吧,我是不可救藥的甜食愛好者。」

    他笑了,「對不起,我太冒昧了。請慢用。」

    他的gān涉來得並不唐突,她的堅持也顯得不生硬,兩人由此算是有了見面點頭的jiāoqíng,不過並沒有特意相互做自我介紹,她只聽到服務生稱他高先生,顯然他是這裡的老顧客。

    高先生看到她,含笑說:「你來得正好,服務生剛才在說戚風蛋糕卷烤好了。」

    王燦笑了,「謝謝,我正好餓了。」

    她進去以後,便看到羅音坐在角落的一個位置,對面坐著一個中年男人。她知道這是羅音在接待找她傾訴的讀者,雖然報社專設了一間講述接待室,但羅音一向更喜歡綠門的氣氛,讀者在這裡似乎也會放鬆許多,所以她每周總有幾天在這裡跟讀者jiāo流,與老闆娘蘇珊關係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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